() 《服不服》第九十九章:對你好不好
楚千淼沒等電梯, 一口氣跑上樓。一路上她的心越跳越快,拿鑰匙開門的時候,她的手幾乎在抖。開門進屋後, 她靠在門上閉眼深呼吸。
家裡沒人,穀妙語又在公司加班, 給她發過信息說今晚就睡在公司了。
她也找不著個說話的人。
平複了一下過快的心跳, 她放下包走去衛生間, 用涼水好好潑洗了一把臉,把那點酒勁全都洗沒了,人整個都精神過來。
她回到自己房間,窩在床上, 頭靠著窗邊, 看著窗外天上的星星月亮靜靜想心事。
過了生日她27歲了, 不再是無知小女孩,很多事情她品一品, 就能從其中品出些男女之事的味道來。
她品出任炎從某一天開始,對她的態度忽然改變了。
具體是從哪一天呢?
應該就是栗棠到力通來上班的那一天開始。那天她還跟闞輕舟部門的夏風永pk過業務技能。
然後第二天她出差到力涯的項目上。
在這之前,任炎一直都有點刻意地躲她、想要和她拉開距離似的。
結果那次,他一起跟著他們到了力涯的項目上。
然後她在項目上被竇珊壓榨。他直接站出來為她出頭。或許換成彆的下屬他也會那樣義無反顧, 但她依然忍不住為那一次他帥爆的庇護心跳加快。
然後是和力涯舉辦的那場籃球聯誼賽。秦謙宇問她去不去, 她說不去要學習。秦謙宇再去問他,他也說不去。後來秦謙宇又跑過來到底說服了她,於是她決定去了。結果第二天她在球場上也看到了任炎。
那時她覺得如果把他的出現想成是因為她,那可有點自作多情了。但現在, 樁樁事件件事羅列到一起再看,她不覺得是她自作多情了,她想他就是因為她去了他才去的。
然後他喝她喝過的水。她當時不敢想太多,覺得他就是太渴了等不了了。可那天到他房間去改ppt,她居然在他床頭桌上看到了那個礦泉水的空水瓶。那水瓶真的很好認,她當時為了和彆人的水瓶區分開彆喝混了,特意從記分員那裡借了記號筆在水瓶的塑料商標紙上畫了個笑臉。
他居然沒扔掉那個水瓶。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她當時腦子都蒙了,以至於他光著上半身從衛生間出來時,她完全沒有應變和抵抗能力,直接被衝擊得流了鼻血。
但凡她之前沒有被那個水瓶搞懵掉,她都會儘量克製住自己的血液流速,不至於被他的胸大肌腹肌和人魚線打個措手不及。
後來他們改到下樓去咖啡廳對ppt。他說她的臉臟了,然後拿洇濕的紙巾幫她擦,他手指還碰到了她的耳朵。他擦完給她看,讓她看到紙巾上有淡紅的一圈漬跡。
她當時真的以為自己是洗鼻血的時候沒洗乾淨臉上的血漬。
可是後來趕文件的時候,她到樓下喝咖啡提神。她坐下後發現桌子上有水,便從紙巾夾裡拿了張紙巾擦了一下。擦完再看那紙巾,她不由怔在那。
紙巾上也洇開了淡紅色的漬跡,不仔細看真的像是擦過血痕留下的。可仔細看的話,就不難發現,那不過是紙巾背麵印著的咖啡廳的紅色logo,被水洇濕後把背麵的紅色氤氳到了正麵來。於是淡淡的洇紅色,真的就像擦過了血痕一樣。
所以那晚“你臉臟我也臉臟”的戲碼,真的都是騙人的。她騙了他、他也騙了她。現在想他那會兒是不是就想去碰碰她的耳朵?才選了那麼個位置說她臉臟了。她改ptt的時候,第六感就悄悄告訴她,他好像在盯著她的耳朵看。
再往回想,那晚他半.裸出現在她麵前,似乎每個環節都是經過設計的。他讓她到他房間去,他說她找他時如果房間裡沒人的話,那她就直接進去等一下,他給她留門,他會馬上回來。
——設計過的痕跡太重了。她由此得到的認知是,他在故意色.誘她,他或許想看她對他還有沒有感覺。這個該死的充滿心機的老男人!
還有栗棠來力涯做現場核查那次。他想護著她的樣子實在太明顯了,她發信息給他讓他停止替她搶答,一方麵是覺得他越答越會刺激栗棠為難她;而更重要的另一方麵是,她真的怕當時在場的秦謙宇、劉立峰、閆允強能看出來些什麼——他對她過分地愛護有加了。
哦對了,還有他們去鷹吉資本解決對賭協議那次。
那次解決完問題,他先回的力涯,她留在北京打算兌現掉請譚深吃飯的承諾。
他臨走問了她一句:請什麼。
她說請火鍋吧。
結果第二天她到儘調辦公室,秦謙宇就告訴他,就在她請譚深吃火鍋的時候,任炎也正和他們吃火鍋,並且一口氣喝掉了六瓶茅台。
他上一回和秦謙宇他們一起喝六瓶茅台是什麼時候來著?對了,是譚深生日那天,他到項目現場來,把她叫走一起去吃飯。
原來每次她和譚深在一起,他都是六瓶茅台打底的。
想一想,人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呢?因為酒可以澆愁啊。
所以他在愁她和譚深在一起吧。
還有今晚,她問他是不是對火鍋有執念。
他回答問題之前還特意看了一圈其他人,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他才對她挑著嘴角一笑說:我對火鍋本身沒執念。我的執念是和什麼人一起吃火鍋。
她當時被秦謙宇叫走喝酒去了。沒來及細想。其實也是沒敢細想。
可現在想,他的意思不就是在說,因為之前兩頓火鍋,都沒能和她一起吃,而她都在和譚深吃,所以他才有執念的。
她捶捶胸口,捶慢變快了一拍的心跳。
窗外的月亮前飄過一團雲。薄紗籠罩似的,煙霧蒙蒙。
她想起他抽煙時的樣子了。他吐出薄雲似的輕煙,也是煙霧蒙蒙的。對了,還有抽煙這事。她對他說:你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後來她發現,他不是少抽,他是乾脆不抽了。
連在榮大做申報材料,不管再怎麼緊張再怎麼疲乏,他都沒有再抽一支煙。他甚至問她要口香糖嚼,靠那塊膠質物提神解壓,也沒有再抽煙。
她知道讓一個抽煙的人戒煙得需要多大毅力。所以她幾乎不敢設想,他戒了煙是因為她的一句話。
還有她生日那天,他那麼不經心般地,特意帶著她出去吃了碗生日麵。所有人連她自己都放棄給她過生日了,但他還記得,他還帶她過帶她吃麵,他還特意叮囑老板給她多加個荷包蛋。
他怎麼把她的生日記得那麼準啊。他一個大男人乾嗎要記得她的生日啊。
那團薄雲從月亮前麵飄走了。月光又明媚通透起來。記憶也跟著變得明晰清透。
時間再往前點。
她被喬誌新欺侮那天,他痛打喬誌新的樣子,她一直不敢回想。每次回想都很痛,不知道到底是哪裡痛,但就是覺得痛。因為她真的能感受到他願意為她不計後果地出頭。
他到底對她好嗎?好的。
他對她,真的太好了。
好到她不敢去細想這些事,因為她說過,他是她人生菜單裡一道涼掉的菜,她已經把他翻過去了。
好到她不知道他到底要乾什麼,他不是拒絕了她嗎?為什麼還對她這麼好?
所以栗棠到力通來上班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從那天起變得對她格外的好?還是那種男人對女人的好,撩心撩肺的好。
她看著窗外的月亮。月亮圓圓地瞪著她,她也把眼睛張得圓圓地瞪著月亮。她想不知道月亮裡麵的嫦娥在乾什麼?是不是也像她一樣,正為一個男人毫無困意地傷神著。
******
任炎真的被那句“為老不尊”給打擊到了,以至於在楚千淼對他控訴完撒腿就跑時,他都沒反應過來要把她抓回來,要向她解釋一下,他沒有惡意撩她,他從不想令她傷心。
他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發自內心的,那幾乎是一種男性本能,他發乎情,有時卻情太盛,才讓他無法止於禮。
可靜下來仔細想,今夜之前他都在從自己的角度去想去做。他想通了,然後他對她好。
可換成從她的角度,她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麼事,有了怎麼樣的心理轉變,她隻看到他拒絕了她,而她好不容易放下,他卻又開始若有似無地去招惹她。
所以從她的角度看,他真的很討厭。
回到家裡,他雙手插在腰上,站在窗前,看著外麵。
夜籟無聲,隻有霓虹燈明亮地站立,守護著這個城市的夜。
他想如果時間能倒流回她控訴他的那一刻,他一定拉住她,跟她說聲抱歉。以及他要告訴她,他從頭到尾所受的無聲煎熬,一點不比她少。
但他被那句為老不尊砸暈了。他在她眼裡,是“老”的嗎?
是已經,配不上她豆蔻一樣的好年華了嗎?
他抬手搓了搓額頭。沒有任何抬頭細紋的痕跡,非常光潔。
他怎麼就老了?
搖搖頭,他無聲苦笑。
越來越想不通,他乾脆走回到辦公桌前,撈起手機,給雷振梓撥打視頻電話。
視頻電話一接通,西裝革履的雷振梓正靠在他海外辦公室的大皮椅裡,衝著屏幕滿麵桃花地笑。
“怎麼了兄弟?算算時間,國內正是大半夜,是什麼事折磨得你漫漫長夜無心睡眠?是過人的欲.望嗎?”
任炎懶得搭理他的胡說八道。
他直接問他:“你覺得我老嗎?”
雷振梓的桃花眼一眯:“這是從哪掉下來的鬼問題?怎麼這麼突然?”頓一頓,他又笑得滿臉桃花盛開,“你肯定不老啊!咱倆同歲,承認你老,那不就是在間接承認我自己老嗎!”
任炎問他:“把你摘出去,單說我。我老嗎?”
雷振梓收起了笑嘻嘻,換上一副思索的樣子:“阿任,什麼情況?你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任炎用他不鹹不淡的表情向雷振梓展示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也順便用不耐煩地挑眉催促著雷振梓趕緊回答應該答的問題,不要額外亂提問。
雷振梓最受不了他無聲的表情折磨,於是趕緊說:“你生活那麼自律,不怎麼喝酒,現在連煙都戒掉了——哎說起來你為什麼要戒煙呢?——然後呢,你也沒有貪大夜縱.情聲.色場所的習慣,又常年保持健身,飲食清淡,不輕易動怒和動情,你也不愛笑,因此擠不著臉擠不著眼睛也就沒有法令紋和魚尾紋……你說,就你這自律苦行僧一樣的人生,你想老,你從哪開始老呢?你告訴我你老的途徑在哪裡?”
雷振梓越說越受不了:“再說你又不瞎,自己不會去照照鏡子嗎?看看你那臉,比我這桌麵剖得都光!”雷振梓一邊說一邊biabia地拍他辦公桌的桌麵,好像他在打的是任炎的臉那麼解恨。
任炎表情不變,但蓄著一點欲蹙不蹙力道的兩個眉頭算是舒展開了。
雷振梓看出他心情得到了紓解,趕緊趁機八卦:“兄der,千淼這次考試過了吧?”
任炎看著手機屏幕,微一點頭。
雷振梓用力一拍他的辦公桌,力道大得把他自己都彈起來。
他從皮椅上一震,又落回去,比任炎本人還激動:“我靠,妥了!大哥你終於可以開葷了!”
任炎剛剛一直欲蹙不蹙的眉頭,在聽到雷振梓這話時,緊緊地蹙了起來。
雷振梓察覺到他表情變得有些陰鬱,愕然地問:“又怎麼了啊?不是又出什麼幺蛾子了吧?我說你這情.欲之路可真夠坎坷的,要不你乾脆真的出家得了!”
任炎蹙著眉,說:“她很生氣我當初拒絕她,現在又招惹她。”
雷振梓嬉鬨的情緒淡了下去。他正色起來:“她和你信息不對稱,不了解你身後的那些事,等她把你的過往一切都了解了,她會理解你的。”
任炎自嘲地笑一下。
“所以我告訴她,我現在想和她在一起,她會不會因為生氣也把我拒絕一次?”
雷振梓搖搖頭:“你明明比任何人都了解千淼,可你現在居然問出這種問題,可見真是,一遇到感情,當局者就變蠢蛋。”喘口氣,他正色說,“千淼她不是義氣用事的姑娘,相反她是最大氣豁達又通透的那種女孩,她始終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她不是那種因為當初被你拒絕過所以現在她也要拒絕你一回好扳回一局的人。”
“阿任,”雷振梓幾乎語重心長,“彆想那麼多沒有用的,千淼她如果真的拒絕你,隻會是一個原因:她現在真的不喜歡你了。可你覺得這可能嗎?我反正覺得不太可能,畢竟我在力通跟你們混日子的時候看的真真的,那姑娘瞧你時滿眼都是你,不瞧你時滿心都是你。”
任炎的眉頭漸漸鬆開。
“好好跟她說,隻要她還喜歡你,就一定會答應你的。”
任炎不隻眉頭鬆開,已經開始眉目舒展。
雷振梓察言觀色,看到任炎情緒變好,立刻又開始笑嘻嘻起來:“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她說明白了嗎?”
任炎又蹙起眉。他沉吟了一下。
“她現在隻是通過了考試,是個準保。等我給她拿下一個可以簽字的項目,讓她能穩妥地成為正式的保薦代表人,我就跟她說。”
他說著說著,挑著嘴角笑了一下:“如果我現在跟她說,等後麵我幫她拿到簽字項目,她會認為是我徇私照顧她。她為了避嫌,一定會拒絕。”
雷振梓隨口問了句:“那你實際上徇私了嗎?”
“沒有。”任炎坦蕩地說,“假如這次考試是我手下的其他人考過,一旦有了能簽字的項目,我也會極力替他們拿下。都是我的兵,在工作上我不會厚此薄彼。”
頓了頓,他又挑了下嘴角:“雖然我自我審視是公平對待每一位部下的,但她不會這樣想,她會覺得是因為我喜歡她,所以我格外為她爭取資源,她會因此很愧疚,覺得對其他同事不公平。所以,我還得憋一陣。”
雷振梓搖著頭連聲嘖嘖:“那我給你傳點片兒看吧,彆真憋出個好歹來!”
聽他開始不正經,任炎抬手要掛斷視頻:“再見吧。”
視頻掐斷前,雷振梓還在屏幕上大叫:“阿炎真的,你聽我的,我給你傳點瑜伽大片兒,你跟著裡邊的教練,吐納一下練一練,練完就不會覺得那麼憋了,真的,管用!”
任炎哭笑不得。他想雷振梓八成是又交了個練瑜伽的女朋友了吧。
他掛斷電話,靠在皮椅裡,用遙控器關了屋子裡的燈。轉頭望向窗外,月亮已經爬上最中天,月光格外亮,從窗口潑灑進來,驅走室內的黑暗。
他心裡也照進了月光,照得裡邊亮堂堂的。他想快了。能讓她簽字注冊保代的項目快來了。
******
第二天上班,剛到公司時,楚千淼還有點忐忑。
她昨天晚上借著酒勁發作了一大通,不知道任炎是怎麼想的,不知道她有沒有把話說得太重。
無論如何,公司裡他們還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她希望自己能專業一點,不要把過多的私人情緒帶入工作中。至於私下裡,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任炎該怎麼做。
她想最好她昨天的話夠重,能讓任炎就此打住,什麼也彆說,繼續和她保持距離。
等任炎上班後,她漸漸鬆下一口氣。
任炎和往常一樣,過來開放辦公區交代事情時還是慣常的一副平淡漠然的樣子,時而還會流露出嚴肅甚或冷峻。
和她講話時、囑咐事情和交代工作時,也是一派冷然的領導樣子,和往常一致無二。
好像昨天晚上的事隻是一場醉酒發瘋,酒醒後也就翻篇了。
她放下了心。
隻是這心,她最多隻放下了半小時。
因為她忽然有了個新發現。她的工位靠著過道,背朝著任炎辦公室的方向。她在桌麵上置了一麵精致的小鏡子,那是穀妙語送給客戶的活動禮物之一,她覺得好看,就要來了一個擺在桌子上,用於吃過午飯觀察自己牙齒上有沒有沾到綠菜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