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會兒突然問了她一句:“後悔嗎?”
路無坷沒什麼猶豫的,輕搖了搖頭:“不後悔。”
人各有命吧,沒什麼好後悔的。
“你之前那工作那麼好,這落差未免大了點兒。”阿釋心裡還是不平衡。
“還行吧,”路無坷說,“那舞蹈中心給的工資也不少。”
阿釋問:“哪家啊?”
路無坷給她說了名字。
“那確實不錯,我小姨之前大老遠的老送我外甥女到這兒跳舞,我姨丈又覺得在哪兒學都是學,為什麼得跑那麼大老遠。給我小姨氣得差點兒跟他打起來,說這兒貴是貴了點兒,但老師教得好,他懂個屁。”
路無坷聽笑了,一邊手肘撐在茶幾上,托著下巴:“許婉柔你好像你小姨。”
阿釋早對她和於熙兒天天喊她許婉柔免疫了:“對吧,我爸我媽也這麼說,說他倆身上的我是一點兒也沒隨到,反倒像我小姨,不僅脾氣像長得還像。要不是我媽跟我小姨沒同時生小孩兒,她差點兒都要以為是不是跟我小姨換錯孩子了。”
路無坷玩著放在麵前的小玻璃杯,聽阿釋說著她家裡那些家長裡短。
其實這種父母鬥鬥嘴吵吵小架的生活路無坷挺陌生的,不僅因為母親鐘映淑早逝的原因,更是因為鐘映淑和路智遠關係沒這麼好。
鐘映淑和路智遠會結婚還是被騙的,男人婚前使出渾身解數演戲,體貼又溫柔,不喝酒不抽煙不賭博,到頭來結婚沒一兩個月原形畢露。
從那兒以後鐘映淑和路智遠的關係便每況愈下了,但因為那時候懷了她這個女兒,鐘映淑心軟了沒走。
其實當年要是走了倒好,鐘映淑就不會因為要養家去沈家企業的車間工作,後麵也不會出事。
路無坷這五年來不是沒收到路智遠電話和短信,電話她沒接,短信全是要錢的。
但她一概不回。
父女倆也就這樣五年沒聯係了。
阿釋還在講:“不過這麼一想覺得我小姨說得還蠻對的,舞之魅有你這樣的老師能教不好嗎?”
路無坷打斷她:“許婉柔,過了。”
阿釋啃著雞爪笑。
“誒對了,”她吸了下手指,“小公主跟你說沒,那男的可能得被判個幾年。”
路無坷點點頭:“說了。”
其實這事兒要是放彆人身上,可能報警了這男的屁事兒都沒有。
但於熙兒有她父母幫襯,這男的是橫豎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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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無坷到舞之魅上班後接手了一個芭蕾舞班,原來那老師因為要回老家結婚辭職了。
瀾江這地方晴沒個幾天又開始大雨滂沱。
這種天氣出門無非找罪受。
當然有人不這麼認為,比如那幫在這種惡劣天氣下仍想方設法把孩子往舞蹈中心裡塞的父母。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心切。
舞蹈室裡大雨衝刷落地玻璃窗,雨痕密密麻麻,逶迤落下。
現在是下午,外頭卻暗得跟晚上六七點似的。
教室裡熾光燈下,一個個女孩繃緊牙關死命壓著兩條細瘦的小白腿兒,不少腦門上已經疼出一層薄汗。
路無坷走在她們中間,腳尖輕碰了碰一個女孩小腿:“腿伸直一點。”
小女孩使勁咬牙繃緊了腿。
這些女孩兒不過六七歲,還有四五歲的,小姑娘們裡頭有幾個剛送進來不久,沒什麼舞蹈基礎,學起來自然吃力一些。
又有一個動作不怎麼標準的,路無坷輕踩她腳背微微往下壓。
“腳尖繃緊。”
走了一圈大部分動作還是規範的,路無坷瞥了眼牆上掛鐘,道:“還有三十秒。”
冷靜聲線和學生泛白的臉相比起來有些冷漠無情。
她靠上玻璃鏡麵,撈過桌上手機,低頭沉默擺弄。
有幾個女孩快忍受不了筋骨拉扯帶來的疼痛,時不時抬頭看她,三十秒後沒見她喊停,一個個愣是沒敢動。
又過了個十五秒後路無坷才又掀了眼皮看掛鐘。
她開口:“停。”
女孩們呼地鬆了口氣,整齊的隊列瞬間跟盤散沙似的,一個個彎著腰駝著背,雙腿僵硬酸脹得她們一時緩不過來。
等學生們緩過來列好隊路無坷才收起交疊的腿,站直身子朝她們那邊走過去。
她拍了拍手掌:“今天課上到這裡,回家彆忘了練習。”
“好的,謝謝老師。”女孩兒異口同聲回答。
這幫孩子雖然是第一次見到路無坷,還有點認生,也不知道這個老師溫不溫柔,但卻本能地很喜歡這個老師。
畢竟路無坷長了張讓人一看就想跟她溫聲細語的臉。
而且剛有動作沒做好的她也沒有凶她們。
家長早就等在樓下,學生們陸陸續續往外走。
一些比較小的小孩兒就在舞蹈教室裡等著父母上來接。
孩子沒走光路無坷還不能走,她坐在沙發上等孩子的父母把她們接回家。
沙發就在落地窗邊,路無坷看著窗外模糊的高樓大廈發呆。
忽然的,旁邊有一小孩兒叫她:“老師。”
路無坷這還是第一天當老師,第一聲還沒意識到小孩兒是在叫她。
直到小孩兒叫了第二聲路無坷才轉頭看了過去。
小女孩兒白白的,黑溜溜的大眼睛跟葡萄似的,長得很可愛。
路無坷記得這小孩兒。
不僅僅因為她長得可愛,還因為這女孩兒跟彆人有點不一樣。
她有點跛腳。
不清楚孩子的父母抱著什麼樣的想法把孩子送到了這裡學跳舞。
不過路無坷剛上課的時候觀察過了,這小女孩兒除了腿有點不方便之外,其他方麵天生條件很好。
如果不是腿的原因,這女孩兒是塊學跳舞的料。
路無坷看著小女孩兒,其實她打小沒怎麼跟小孩子接觸過,沒逗過小孩,半晌隻看著小女孩兒乾巴巴擠出了一句。
“陳安寧,怎麼了?”
小女孩兒才五歲半,臉上有點小小的嬰兒肥,她有點鼻塞,委屈地癟了嘴:“老師,我肚子痛痛。”
路無坷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哄。
“那……老師給你倒杯熱水喝。”
陳安寧白肉肉的小手擦擦眼睛,點點頭。
路無坷把她抱到了沙發上坐著,給她倒了杯熱水。
小孩兒坐在沙發上抱著杯子啜,路無坷也不知道跟她說什麼。
一大一小就那樣坐在那裡。
路無坷低頭盯著自己腳上的舞蹈鞋。
過會兒教室門突然被敲了敲,一道喑啞又帶著點兒懶的聲音緊跟著傳來。
“陳安寧。”
男人嗓音裡帶著一絲慣有的笑意。
路無坷愣了一下。
旁邊蕩著兩條小腿的陳安寧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下去:“爸爸!”
路無坷抬眸。
沈屹西靠在門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