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展廳裡。
徐教授侃侃而談,終於在他的聲音中,包軟軟走到了前排,敢湊近看一看這個珍貴的書法藏物了。
她真的不敢輕舉妄動。
心懷虔誠、恭敬。
以及那麼一丟丟向往。
這副字,是1400多年前的作品。
她知道一些皮毛。
這位書法大師,也是1400多年前的長壽之人,活了88歲。
她看過一些文章。
早期人均壽命隻有35歲不到。
這說明這一片書法殘頁真跡的筆者——是當時遠超平均壽命的一位長壽者!
包軟軟走到玻璃櫃前,小臉就不由流露出向往、尊敬以及打從心底的欽佩來。
“大家對書法的了解有多少?”
徐教授習慣在學校上課。
現在上錄製節目,也想要提問。
他一眼望過去,結果就看見了幾個躲避的眼神。
幾個藝人年紀小又都是早就進藝校的,對於曆史真的不在行。
在這種錄製鏡頭前,新人還特彆害怕說錯話。
在專業節目上不表現沒關係,頂多鏡頭少。
但如果班門弄斧,說錯話,那可就在全國人民麵前出大醜了。
就算不是直播,是錄播,但萬一節目組把他們說錯話剪進去了呢?
而且,曆史告訴他們,藝人不要營銷什麼學霸人設。
翻車的太多了!
不懂就是不懂。
他們願意做個弟弟。
當徐教授目光掃過年輕人,結果一個一個低下頭,他內心也有些小失落。
隻能自己繼續說。
但剛要開口,卻見到一隻手弱弱地舉起來。
徐教授不由眼睛一亮,“小包,你說說看,說錯了也沒事。”
包軟軟的一雙眼還黏在這玻璃櫃上。
這可是長壽人寫的字啊。
她都不舍得眨眼。
手都不敢碰在玻璃櫃上,怕損壞了它。
隻敢靠近一點點,聞聞這莊重的味道。
“嗯,”她小臉都是憧憬,神聖的光輝,“我來參加錄製前,略微了解過一下。”
誠實。
這個孩子相當誠實。
把臨時抱佛腳都說出來了,一點都沒有給自己粉飾。
徐教授一聽就點頭,鼓勵地親切笑。
薛伯康更是暗中讚賞。
能在鏡頭前,承認自己的缺點,實在不易。
就連他這種老江湖,都未必敢說真話。
人越老,越難做到這種真。
而包軟軟接下去說的,更是讓在場四位年紀都在五六十以上的推寶專家,刮目相看。
“書法,需要每天持之以恒的練習,忍受枯燥。”
“運筆的時候……”
包軟軟還做了個虛握毛筆的姿勢,小臉認真。
“肘、肩、指、腕放鬆,靈活運筆,又要相互配合,將全身力量送到筆下。”
“身體要正,頭不能歪。”
“日積月累,在筆鋒之中,筋骨舒展,人的精氣神就被鍛煉到了。”
就跟太極一樣。
每天堅持,日積月累,身體得到了緩和卻有力的舒展運動。
比隻是躺著、坐著不動的人,要更為健康。
包軟軟猜測這是其中一個長壽的原因。
說出來的時候,還有些臉紅。
“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徐老師您覺得呢?”
你說的對。
徐教授眼睛一亮,雖然不是講的特彆深刻,很泛泛。
但顯然,這孩子抓到了書法的要點之一。
堅持。
運筆的精氣神。
這見解很不錯了。
其他三個推寶人,也對她欣賞地頷首。
至少這丫頭最敢說。
也沒有說錯。
這份勇於發言,還提前做了功課的認真,就也值得表揚。
“看來小包你對書法還是有一些興趣的,有沒有學過?”徐教授關切地問。
沒辦法,跟他互動的隻有她一個。
他隻能懟著她問了。
“沒有學過。”
包軟軟臉紅,她最近都在劇組拍戲。
還沒有時間。
但以後可以考慮,每天練習書法,作為一個興趣愛好,延年益壽。
“我寫字沒什麼天賦。”
“但之後,我也想學大師,能夠在每天忙完,寫寫書法,凝神靜氣。”
“陶冶情操。”
精神壓力鬆懈,休息且快樂。
人就平和了。
平和就不容易暴躁、焦慮,身體會變得更加健康。
疾病就追不上我!
包軟軟說著,就狠狠心動了。
向大師學習!
她小臉上都是瑩瑩光彩、一副學習到了的大徹大悟模樣。
跟旁邊三個也專心聽講、卻缺點領悟的年輕藝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關鍵她還很真。
在場四個推寶人,上了年紀。
兩個是每年都給學生們上課、二三十年來帶過不少學生的教授,一個是接觸人、管理人的企業家,一個是收藏協會的老專家。
四個人看包軟軟,都看得出來,她沒有在表演,而是真心實意地喜歡書法,想要練習。
此刻,就見她低頭,朝玻璃櫃裡的真跡看去。
兩眼都在發光。
膜拜,歎為觀止的仰望高人。
徐教授繼續講解這幅行書,說到筆鋒與乾筆、濕墨的結合變化,鋒利如劍,又遊走如絲。
站在旁邊的薛伯康,正聽得過癮,就聽見旁邊一股小小的倒吸氣聲音。
轉頭一看,就見是身邊的小丫頭,一張臉跟著徐老的講解,那是如癡如醉,像是飲了三日醉美酒一樣,徹底被他的解說迷住了。
她一雙眼那是忙得不可開交。
一會認認真真看字帖,一會又聽到老徐說的鋒利筆鋒,忙又無聲一哇,趕緊又低頭去找他說的對應地方。
那是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投入。
好像跟著老徐的講解,把每個字都要印到她腦海裡去一樣。
真是……乖!
薛伯康腦海裡不由閃出這個結論。
他兒子是絕對沒這麼聽話的。
獨立地太早。
從來就沒拿這種認真聽話的表情看過誰。
他現在看包軟軟這小丫頭,覺得那真是比自己家兒子乖多了!
怪不得身邊朋友,但凡有女兒的,都閉口不提兒子隻談女兒的事情。
女兒可真是比兒子好多了。
薛伯康看著包軟軟,越看越羨慕。
怎麼好孩子都是彆人家的呢?
而包軟軟聽著徐教授的講解,也幾乎忘記,她是來乾嘛的了。
因為這眼前的字帖,確實太吸引她了。
筆鋒如劍、又如鐵絲般有力,遊刃有餘,這大師果然身體好!
力透紙背,遒勁凜冽!
她越看越讚歎。
直到徐教授推寶結束,問他們四個小藝人覺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問題。
“徐教授,行書的代表人物……”
“好像大家討論的比較多,是他的楷書……”
徐教授一個個回答,但輪到包軟軟,他隻收到小丫頭一個大拇指!
徐教授一愣,轉而哈哈大笑。
薛伯康都不由輕笑著搖頭。
“那我的寶藏推薦就到這裡。”
“下麵請薛伯康先生講述他今天的推薦寶物。”
包軟軟頓時一張陶醉的臉,秒變鄭重。
想起了她的任務,忙看向狼人。
一秒,她眼底又閃過一絲掙紮。
薛伯康。
這個名字,之前還不覺得。
現在看完書法……她就覺得這個名字意外的吉利……
薛伯康。
伯伯很健康。
包軟軟一陣淪陷。
突然覺得她自己的名字,怎麼就不是這個格式呢?
有點小羨慕,是怎麼回事?
薛伯康走上發言人的位置,很快就發現下麵幾個年輕藝人都期待地看向他,除了包軟軟這個小丫頭。
她表情掙紮。
看向他有點格外的‘敬重’、還有點‘羨慕’?
薛伯康第一次從小輩的眼神中,看出幾分堂而皇之的羨慕來。
還沒等他思考明白,工作人員就推上了他本次推薦的粉彩花瓶。
再看小丫頭,就見她表情突然變了,眼神黏在了這隻九桃天球瓶上。
然後有些掙紮地看了他一眼。
薛伯康:“?”
饒是他快退休的人了,也硬是沒讀懂她的眼神。
“今天我選的是一隻官窯粉彩天球瓶。”
“借此,來解說下我們國寶瓷器的發展曆史,以及瓷器圖案、色彩隨時代變遷的演化。”
他一說,就見麵前的包軟軟往前走了幾步。
好像生怕離得遠,都聽不清楚。
這可比剛才聽老徐說話,更積極了。
薛伯康心裡一陣搖曳。
感受到了家裡有小棉襖的一絲絲快樂。
但很快,他發現小姑娘不是討好他,而是比剛才更認真了!
甚至,她還從自己的旗袍小裝飾絨毛挎包上,翻出了一雙……一次性手套。
“我可以摸摸嗎?”
“就隔著玻璃櫃?”
包軟軟小心翼翼地問薛伯康跟博物館工作人員。
好像生怕被他們拒絕。
就連薛伯康,向來自持冷靜,平時決策向來不被人情所左右。
心裡都有個聲音在動搖。
“可以。”
博物館工作人員先笑著開了口。
“隔著玻璃櫃沒事,你還帶手套了,輕一些,身體不要靠在上麵,戴手套摸一下沒事。”
包軟軟鬆了口氣,整張臉都燦爛了。
薛伯康更是覺得她好玩。
他先講天球瓶的形,再講它的釉色。
包軟軟就已經輕輕隔著玻璃櫃,把手貼在了上麵。
“你有什麼感覺?”薛伯康覺得有些好笑。
包軟軟吸了吸鼻子,“一種欣慰。”
薛伯康愣了下。
包軟軟輕輕開口,“感覺到了隔著百年、千年,前人與我的對話,感覺到了一種傳承。”
粉彩九桃天球瓶。
九,長長久久。
桃,長壽象征。
九桃圖案,在瓶上,寓意萬壽無疆。
包軟軟感到了一種跨越千年的傳承。
她從遊戲出來,一直很緊繃。
之前還覺得自己很奇怪,一度不敢在薛璟麵前表現,哪怕他說沒關係,但她也意識到自己不太對勁。
可現在看到這個花瓶,她突然發現,原來幾百年前的前輩也跟她一樣呢。
原來,不是她一個人希冀長壽。
看見這個花瓶,她能秒懂,花瓶主人的心情跟奢望。
她鬆了口氣。
原來她從遊戲出來,也是跟這個世上許多人是一樣的。
這一刻,包軟軟感受到了一種真正的與這個世界的融合。
而薛伯康卻愣住了。
與曆史的對話?
這丫頭,說話還很有水準,這也是提前準備的嗎?
但很快包軟軟就小嘴叭叭了起來。
“山海經裡,誇父追日裡就出現過桃林,現在有解讀,說桃林是誇父生命的一種延續。”
“後來的神異經,又提到桃增壽的傳說。還有西王母用仙桃招待漢武帝……”
“又有神農經,說‘玉桃服之,長生不死’……”
“本草綱目也說到……”
最近這些可是薛璟念給她聽的。
因為她上個月視頻又穿了那件蟠桃的珊瑚絨睡衣。
薛璟就連續幾晚,在睡前給她講了桃子的許多典故。
有些她自己讀到過了,像是神農經跟本草綱目,但聽他念一遍,她還是美滋滋~
想到這裡,包軟軟說著說著,就小嘴角上揚,臉上有些甜甜的紅。
但在場的推寶人,都被震撼了。
這丫頭,頭頭是道。
要不是早知道,說是那個曆史係出來的學生,他們都信。
但包軟軟害羞地搖頭,“不是曆史係的,我隻是對桃子比較了解。”
誠實!
徐教授都覺得她有點意思了。
連薛伯康都覺得好奇。
難道現在小丫頭也喜歡這種擺件?
桃驅邪,又有家室興旺、長壽寓意。
年紀大了之後,他就比較喜歡這些寓意美好的東西。
放在家裡,還能提醒他,不要過於撲在工作上,要勞逸結合。
心態要平穩。
薛伯康又不由多看了包軟軟一眼。
而後,就是下一位推寶人。
帶來的是青銅鼎。
因為這件國寶體積太大,他們直接前往了那個展廳觀看。
這一次不用包軟軟主動表現,推寶人郎教授,就感興趣地看向她,“要不要上前看一看?”
包軟軟的表情這次沒有太多激動,反而很肅穆。
相比於其他三位藝人的躍躍欲試,她就冷靜了很多。
郎教授,包括其他三位推寶人,都有些訝異。
而包軟軟在這個鼎前,一點要摸的想法都沒有。
以前有個皇帝,舉鼎被砸,流血感染,當天夜裡就死掉了。
這個故事就告訴她,人要量力而行。
她不由掃了眼前方的薛伯康,心事重重了。
要怎麼辦呢?
狼人頭頭。
她一下子就沒有心情,繼續看寶藏了。
薛伯康也在默默關注她。
不由又暗中點頭。
該表現的時候,就表現,該沉默的時候,就沉默。
前兩個藏寶,她發言不少。
後兩個藏寶觀賞,她就把發言機會,讓給了其他三位年輕人。
小小年紀,就懂得照顧全場,不爭搶風頭。
薛伯康對她心裡的印象,又是上了兩層樓。
到了下午五點半,他們還有些沒錄製完。
節目導演,就笑著走過來,“老師們休息吧,我們去員工食堂用餐。”
“今天招待不周了。”
幾位老師不像小年輕,吃飯都相當規律。
節目組也不敢拖延,讓他們餓著。
畢竟這一個個都是專家級彆,薛伯康更是給節目讚助了。
“老師們先請。”
嘻哈女歌手有禮貌地讓他們先去。
幾個小年輕都落在後麵好幾步。
顯然,他們今天錄製都憋壞了。
他們跟幾個專家老師沒有太多共同語言,一天都在被提問。
非常緊張。
現在好不容易吃飯,他們都不太想跟老師們一起坐。
現在就希望他們走快一點,最好能跟他們年輕人分桌子吃。
否則他們會消化不良。
因為他們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跟老師溝通交流。
幾個年輕人對視一眼,不用說,大家都懂。
哪怕之前都互不認識,不是一個公司的藝人,都秒get,想到一起去了。
但走著走著,他們發現少了一個同齡人……
“欸?”
包軟軟不見了!
走著走著,包軟軟就脫離了他們慢吞吞的隊伍。
走著走著,包軟軟就走到了幾個專家老師的身後。
三個年輕藝人:“!”
包軟軟自己都沒有察覺,她超前了。
她還以為大家都緊緊跟在她身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