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約好了扯證的鄧博士還沒來,劉桂芳正在家裡幫生產隊給苞米脫粒子,搓著苞米呢,大嫂高大紅破天荒的,居然拎著一袋散裝餅乾上門來了。
“桂芳,我一路來,怎麼聽說櫻桃還真要跟那個博士結婚?你們都把親給訂啦?櫻桃原來談的不是屠正義嗎,屠正義的爸可是屠宰廠的廠長呢,那麼好的親事你們也舍得撇?”高大紅直接把餅乾放到了劉桂芳的懷裡,沒好氣的說:“給,這是她大伯專門給櫻桃稱的餅乾,省得她總念叨,說在我們家十年沒吃飽過。”
劉桂芳搓著手呢,心裡其實挺為難的,但還是跟大嫂實話實說:“屠家是好人家,我賣著老臉,還曾經專門上門去跟人提過親,但人家不搭理我們,原本我是準備讓櫻桃上黑龍江,直接去找屠正義的,但既然她已經答應了博士,屠正義家都不理櫻桃,我們上趕著乾啥?”
是,劉桂芳幾番拎著餅乾雞蛋的,跑到屠家去主動想結親,但屠家就是不搭理她,為啥?
那是因為屠廠長看上的對象是小娥,不是櫻桃。
就為這,其實高大紅和屠家倆家的長輩最近打的正熱活著呢,屠家天天扛著豬腿給高大紅送。
老二一家子嘛,農村人,窮親戚,高大紅原來壓根兒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裡過。
屠正義那孩子,人靈活,會說話,而且長的帥氣,將來轉了業,在地方上絕對能升上去,那個好對象,高大紅當然不想丟。
但是,誰能想到櫻桃居然還真跟鄧博士相親相中了呀?
博士和櫻桃這個婚要結了,她丈夫可就擔上私改檔案的罪名了呀。
就說窮親戚幫不得幫不得,看吧,幫來幫去,幫成害了,沒辦法,高大紅從家裡挑了半天,挑了一袋彆人送的快過期的餅乾,還得來哄哄老二一家子。
“我就這麼跟你說吧,博士早晚下牛棚,你們這些農村人眼皮子淺我,沒見識,不知道現在外頭革命和鬥爭的可怕,想一條道走到黑,就可勁兒走吧,可甭說我沒提醒過你。”高大紅這其實還是在唬人,但是,老二一家子不就給她唬了十幾年?
餅乾一扔,她故意甩門離去,就是想給劉桂芳吃個害怕。
劉桂芳見天兒給大房送東送西,這還是頭一回吃大房買來的餅乾,看櫻花搓苞米搓的兩隻手上全是細密密的血縫子,遞了餅乾過去:“給,你大伯買的餅乾,嘗一口?”
櫻花接接過餅乾,嘗著這餅乾有股餿味兒,從裡麵掏出一張紙條子來,端詳了半天,突然咦的一聲:“媽,這餅乾是你原來送到屠廠長家的,這裡麵有個紙條兒,上麵寫著生產日期呢,65年8月17,我記得清楚著呢。”
啥?
劉桂芳見天兒給大房送東西,雞和鴨子沒斷過,大房從來都是白手接,沒說過一句感謝的話。
這好容易送袋餅乾吧,還是她原來送給屠廠長家的,那證明,這餅乾,是屠廠長又送給了高大紅,高大紅再反手,送給她的吧?
就為這袋子倒了幾手,還餿了的餅乾,劉桂芳可給氣壞了:“你大伯一家子有錢有勢,這是不把咱們當人看呢,呸,這吃不成的壞餅乾才給咱們,在他們眼裡咱們是啥,傻子吧?”
把餅乾一扔,她個向來棉軟的性格,也生氣了:誰說博士就一定下牛棚,萬一人家好好的在機械廠上班呢?
倒是屠廠長一家子,不想要她家姑娘就直說,把她的餅乾轉手送給大房,這叫個啥事兒?
這閨女,她還不阻撓了,讓櫻桃就嫁博士!!!
第二天就是買嫁妝的日子了,櫻桃得和櫻花,母親一起去給自己采買嫁妝。
“櫻桃,你婆婆來的時候你不在,但是他們家的家庭情況我了解過了,家裡兄弟多,兒媳婦也多,咱們得多買點嫁妝帶過去,不然我怕妯娌之間,你不好相處。”劉桂芳首先說。
關於鄧昆侖的家庭情況,蘇櫻桃比劉桂芳更了解。
是,兄弟們多,還都很窮,畢竟這個年代誰家都沒有飽飯吃,但是,往來的少。
而且,她是住在機械廠的小白樓,跟妯娌們可不住在一塊兒。
“媽,走吧,我計劃著買東西,你和櫻花倆跟著我就行。”她說。
如果沒有對於未來十年的那個夢,有了將近一百塊錢,蘇櫻桃肯定會花完所有的錢,再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結婚。
但是她全夢到了,雖然一開始,她因為是紅五類不會受衝擊。
但是到後麵,讀過書的人都會成臭老九,而她,恰恰就因為讀過高中,也得被人說成是臭老九。
可怕吧,勞動的時候還得掛個牌牌,戴個高帽子,就因為她多讀了幾年書,高中畢業。
所以,她給自己的嫁妝規劃的錢並不多,反而是父母,省吃儉用的供她讀高中,還總要被大伯一家念叨,實在太不容易了,這一回,她必定得多給她們買點東西才行。
而她的傻妹妹櫻花,因為是老三,又還是個丫頭,永遠穿的都是舊衣服,舊鞋子,什麼好衣服都沒穿過,村子裡稍微富裕點人家的姑娘,現在穿的都是燈芯絨和軍綠色的細布,櫻花見了總是挪不開眼睛。
買布的時候就又是燈芯絨又是細布的,各樣蘇櫻桃都裁了一大捆。
然後就是吃的,從奶粉到大白兔糖,餅乾,農村人向來舍不得吃的六六粉,各樣都買。
買到了糖櫻桃也不省著,直接就開始剝,剝了就喂給櫻花和母親吃。
這一路一邊采買東西,一邊吃糖,吃餅乾,櫻花和劉桂芳吃過的大白兔和餅乾,比倆人這輩子吃過的都多。
劉桂芳看女兒買了這麼多,隻當女兒是給自己買的,還挺高興的。
但是,女兒居然花兩塊錢買了幾個大鏡框子,又還又花了三塊錢,買了幾個大紙箱子,這個劉桂芳就有點不懂了。
“丫頭,你買這些東西乾嘛?”劉桂芳摸不著頭腦的問。
“我的嫁妝啊。媽,你不知道吧,我婆婆毛紀蘭同誌在向陽公社可是婦女主任,她有一大堆的獎狀,正愁沒個大鏡框子裱起來了,我拿這個去,她準高興,所以,你就彆操心你閨女嫁人嫁的好不好了,我保證我一嫁過去就能過好日子,好不好?”蘇櫻桃把頭猴在她媽的肩膀上,笑眯眯的說。
那個風風火火的親家母,居然是個大隊的婦女主任?
給大隊的婦女主任送鏡框子裱獎狀,這丫頭,虧她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