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 我這兒有五斤肉票,全給我秤成大骨頭,折下來多少, 十斤吧,都給我。”終於輪到蘇櫻桃了,她毫不客氣,把所有的大骨頭, 一下全給摟圓了。
不過她一下就惹的後麵排隊的人, 全都怨聲載道。
“小蘇,你們家怎麼回事啊,吃那麼多骨頭。”有人在後麵問。
蘇櫻桃往人群外麵擠著,笑著說:“實在對不起, 博士最近用腦厲害, 我聽說吃骨頭能補腦子呢。”
吃骨頭能補腦?
這下可好, 好些人一聽這個歪理, 連旁邊堆著的那些,大家都不怎麼喜歡吃的牛骨頭都一窩蜂的給搶完了。
陳文霞的布拉吉蘇櫻桃當然不會穿, 她自己就有縫紉機,又還有電動縫紉機, 什麼衣服自己縫不出來。
而且在監獄裡,她有很長一段時間,就是在縫紉機廠裡做衣服, 什麼衣服又沒做過。
正好她原來買了一批白色的細布, 顏色漂亮, 是準備給博士做襯衣的。
正值夏天, 這可是廠領導們的命令, 她得給自己做一條漂亮的布拉吉出來。
領導命令讓她去的舞會, 試問,她又怎麼能不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湯一熬上,湯姆就急的不行了:“嬸嬸,這個湯真的可以讓我長高嗎?”
“當然能,一會兒我得再加點兒醋,加點兒蘿卜,咱們用富強粉烙個軟軟的餅,再炒個土豆絲,你用餅卷著菜,就著湯吃,好不好?”蘇櫻桃軲轆著縫紉機說。
湯姆為了長高,也是拚了,那不,昨天龔大媽跟他說,要是經常站在門後麵,讓門給夾一下,也能長高,眼看鄧昆侖要進屋,他傻乎乎的,還真跑到門後麵站著,就想讓鄧昆侖夾自己一下。
不過鄧昆侖舉止向來溫柔,推門適可而止,並沒有夾到湯姆。
而且看起來還挺著急的,進門就問蘇櫻桃:“今天的報紙呢?”
“在餐桌上,你要看?”蘇櫻桃說。
鄧昆侖拿起報紙,草草瀏覽了一下,看湯姆一直在廚房裡,圍著蜂窩煤爐子打轉轉,歎了口氣說:“湯姆沒看報紙吧?”
“到底怎麼啦?”蘇櫻桃問。
鄧昆侖都說好了明天晚上要去市裡,參加宋書記家的舞會的。
這會兒卻上樓拖了自己的行李箱出來,然後說:“我得立刻上趟首都,把所有你能看到的《人民日報》全收起來,注意彆讓湯姆看到。”
蘇櫻桃向來不怎麼喜歡看《人民日報》,隻要沒自己登的文章,幾乎不看。
因為鄧昆侖正準備把報紙收起來,遂一把抓了過來。
報紙上的大標題,是《五一六工作紀要》,事實上,蘇櫻桃說自己和鄧博士的十年才過了三個月,這個形容還真是準確無比。
因為按照她的夢,從現在開始,隨著《五一六工作紀要》座談會的召開,這十年的艱苦歲月,才算是認認真真,降臨到了知識分子,以及軍界人士的身上。
而現在,報紙上有名話叫‘集中開火向軍界’。
湯姆的爺爺恰恰就在軍界,屬於現在要集中開火對付的那種,而且他的大名,就被登在報紙上,屬於點名被批評的那種。
不過,湯姆連他爺爺的名字都不知道,收報紙乾嘛,那孩子現在隻關心自己兩條小短腿會不會長長,才不關心彆的呢。
“這不行,羅老人不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批,我得去趟首都,看能不能找人,保一保他。”鄧博士於是跟蘇櫻桃解釋說。
湯姆的爺爺名字叫羅衡,隻有湯姆的父親一個兒子,除此之外,還有倆女兒。
原來的男人結婚早,生孩子也早。
羅衡現在也才五十出頭,還不算老,身體其實很康健,跟妻子倆人在江西五七乾校勞動。
倆口子跟兩個女兒早在五幾年就劃清界線了,兒子又死了,雖然說太遠顧不著湯姆,但是據鄧昆侖說,他曾經在剛回國的時候,給老倆口寄過一張湯姆的照片,老倆口現在被剝奪了人權,沒有寫信的權力,但是倆口子估計是把身上所有積攢的錢財全給了看守,委托看守給他拍過一分電報。
電報上一個字要一毛錢,倆口子隻寫了六個字:羅長城,中國人!
所以他的爺爺奶奶從來沒忘記過湯姆。
“他們現在身體還不錯,這就很好啦,這年月誰不挨點批呢,你為這個上趟首都,就不怕耽誤自己的工作時間?”蘇櫻桃於是反問。
鄧昆侖握著報紙搖了搖頭:“事實上,不僅羅老,我有好些個在國外時的朋友,也給我寫了信,想讓我上趟首都,幫一幫現在正在被勞改的,一幫子從國外回來的專家們,因為國家真的缺不了他們,他們被下放,於國家來說,是特彆大的損失。”
現在,像鄧博士這樣有留洋經曆,或者從小在國外長大的人,隻要工作不是完全無可替代的那種,基本上都給下放完了。
而隨著報紙上今天這份座談紀要的發表,關於整人的那一套也要隨之而來。
人都一樣,當你深陷泥潭的時候,總希望有人能伸手拉自己一把。
而鄧昆侖自己沒有掉進泥潭,在這危機四伏的年月,看著四周全像深陷泥潭中的親朋故友,就難免要拉一把。
“你就彆去了,我不是才從牛百破那兒要來了五千塊錢嘛,我坦白跟你說吧,在咱們秦城,紅岩方麵應該一直在選址,馬上要建一所監獄,而修建監獄的費用算下來,差不多五千塊就夠了,到時候秦鋼掏錢,那個監獄就會建到秦鋼旁邊,你現在不要走,咱們把那個監獄爭取到咱們秦工的旁邊,到時候你們秦工也會增加一大批的勞動人手,而那些你想保的人,把他們全都想辦法要到秦城監獄來,不就完了?”蘇櫻桃快速的說。
鄧昆侖抓著報紙往前走了兩步,蘇櫻桃立刻說:“你現在去也沒用,像你這樣等著總理的人,能排滿一整條長.安街,沒用的,我說了十年就是十年。”
沒錯,蘇櫻桃從牛百破那要回來五千塊錢,但那五千塊錢,她一直壓在G委會,還沒有動過,也沒有上繳給領導,就是因為,她計劃,把將來有名的秦城監獄,努力爭取,建在秦工的旁邊。
彆以為監獄很可怕,它在可怕的同時,還是一個無價的勞動力輸出工廠,秦工現在那麼缺人手,上麵又不配給工作崗位,一個工廠在這種情況下怎麼能發展?
秦工發展不起來,國內的基礎工業,像大型的水電站,火電站,鋼廠,船鎢廠,乃至軍工廠就甭想發展起來,因為基礎的大型生產線,全是由他們來出的。
而有一所監獄在秦工旁邊,一則,鄧昆侖可以把自己想保的人,全都要到那所監獄裡,二則,也能保證秦工在展開大批量的生產線時,有源源不斷的人手。
“小蘇同誌……”鄧昆侖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說:“我沒想到你的見識會有這麼遠闊。”
要真的這場G命還要持續十年,能在秦工的旁邊設一所監獄,那個意義簡直重大無比,至少,秦工可以在不引起各方關注的情況下,悄悄壯大起來。
而總理心心念念的三八大防線,在這種大環境的衝擊下,不也就能儘早的建立起來?
“所以呢,你覺得我跟你的kate還是一種人嗎?”蘇櫻桃緊接著反問。
事實上,蘇櫻桃跟kate,鄧昆侖覺得在某些方麵很像,比如說,她們都特彆的圓滑,世故,但在某些方麵又不怎麼像,就比如,在kate那兒,他是金字招牌,也是她的□□,是她的蓋世英雄,她總是在對他表達無比的崇拜,以及誇讚他。
但蘇櫻桃不一樣,在她這兒他就像個孩子一樣。
很多時候,他都是在被蘇櫻桃保護著的。
她雖然小,但對於東方式的社會關係無比嫻熟,遊刃有餘,看得透一切,沒她,他很可能早就被下放很多次了。
“某些方麵一樣,某些方麵又不太一樣,以及,kate已經結婚了,咱們就不談論她了,好嗎?”鄧昆侖於是說。
“就衝你這態度,我今天晚上就光身子鑽你被窩,而且你永遠彆想我主動給你暗示。”蘇櫻桃簡直要氣死了。
這男人,就不知道撒一句謊,就能讓她高興這種事情嗎?
鄧昆侖仍然一臉茫然,他覺得自己沒說錯啊。
而蘇櫻桃呢,覺得這男人自己必須得狠狠刺一針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