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藹下意識地看向妻子,卻見她死死咬著牙關,努力扯開嘴唇,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笑模樣。但她並不知道,牙關咬得太緊會讓臉頰的肌肉鼓出來,進而扭曲整個麵龐。
她的心虛和慌亂簡直寫在了臉上。
覃鐘早年間跟著皇上南征北戰,不知多少次用出神入化的手段把瀕死的皇上救回來。他的醫術冠絕大燕,如果妻子真的對兒子下了毒,他定然能看出問題。
意識到這一點,莊藹頓覺天旋地轉。
不送兒子讀書隻是小事,他還能找到各種借口辯解。但兒子被人下毒,這絕非幾句話可以抹平的。
前一陣,京城也鬨出一樁繼母殺繼子的血案,刑部是怎麼判的來著?似乎是斬刑吧?想到這裡,莊藹差點軟倒在地。
莊羽清顯然也知道母親私底下動的手腳,臉上雲淡風輕的笑容已徹底消失,藏在袖子裡的雙手止不住地發抖。
如果母親的罪名落實,輕則被休棄坐牢,重則秋後問斬。
然而無論是輕是重,對他來說都是滅頂之災。五皇子鳳瑜已是內定的太子,而他身為五皇子最為倚重的人,絕對不能擁有一個被判刑甚至被斬首的罪人母親。
他的名聲、前途、家業,統統都會被毀掉!而他原本可以平步青雲、一飛衝天!
莊羽清越想越覺得心痛如絞。
莊雲珠根本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有多糟糕,指著莊理的鼻子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個短命鬼!你胡說什麼?你身體不好明明是你母親難產造成的,與我母親有什麼關係?我母親平時有虧待過你嗎?你吃的那些東西哪樣不精致?哪樣不昂貴?哪樣不是母親專門為你準備的?”
話落,她掰著指頭開始細數莊理的日常吃食。
然而她並不知道,這些吃食表麵上看去沒有問題,但混在一起卻能慢慢摧毀一個人的身體。一會兒吃大寒之物,一會兒吃大補之物,讓身體反反複複陰陽失衡,天長日久,根骨怎能不差?
這也是原主明明每天都吃山珍海味,卻還是如此瘦弱的原因。
莊雲珠隻愛穿衣打扮、不愛讀書寫字,自然不懂這些,但在座的各位哪個不是明白人?她的快人快語非但沒為胡氏洗清嫌疑,反而提前揭露了對方醜惡的嘴臉。
不用等太醫來查,真相已經擺在這裡。
莊理緩緩為莊雲珠鼓掌,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容。
莊小慧卻沒有哥哥的好定力,已然氣得渾身發抖,幾近爆發。原來她和哥哥的悲劇從那麼早開始就埋下了伏筆!
胡氏再也無法強裝鎮定,嗓音尖銳地喊道:“莊雲珠你給我閉嘴,彆說了,彆說了!我才沒有天天為莊理準備這些吃食!”
莊雲珠還沒搞清楚狀況,滿臉委屈地叫嚷:“你怎麼沒有?你為他們兄妹付出那麼多,憑什麼不讓說?我想吃你幫莊理燉的湯,你還不讓呢!”
胡氏扶著額頭搖搖欲墜。女兒最後這句話越發將她釘死在當場。
莊藹掄圓胳膊狠狠扇了莊雲珠一巴掌。
噴濺而出的鼻血和突如其來的劇痛終於讓莊雲珠停止了滔滔不絕的辯解。她捂住自己迅速紅腫的臉頰,不敢置信地瞪著父親。
莊羽清閉了閉眼,心中的憤怒和無力卻根本沒有途徑宣泄。一個是他的母親,一個是他的妹妹,他能如何?
莊藹呼哧呼哧喘了一會兒,然後便跪了下去。
他正待開口,鳳冥便已經截斷了他的話,語氣格外重:“朕是怎麼從劉氏手中僥幸存活,又是怎麼坐上的皇位,相信大燕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你認為胡氏的這點手段,朕會看不出來嗎?”
正準備磕頭求饒的莊藹愣在當場。
劉氏是先帝爺親封的繼後,頗受寵愛,因此行事格外霸道。她總認為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搶了她兒子的位置,於是用儘手段陷害皇上,最終使皇上被廢除了太子之位,貶為庶人。
皇上隻能逃到邊疆去打仗,卻還是無法躲開劉氏源源不斷派來的殺手,於是忍無可忍發動兵變,帶著百萬大軍殺回皇城,宰了劉氏全族和所有親兄弟,逼著先帝爺寫了禪讓詔書。
據說劉氏的腦袋還是皇上親手割下來的。
如今還活著的幾位王爺均是皇上的堂兄弟,關係並不親近。
也就是說,皇上親手屠戮了所有直係血親,不曾留下一個活口,其中自然也包括餓死在冷宮的先帝。
他對劉氏的恨意到底有多深,由此可見一斑。
莊藹直至此時才想明白,身上毫無可取之處的次子為何會獲得皇上的青睞,因為他的遭遇和皇上太像了。
同病相憐的感覺能迅速拉近兩個人的關係。
另一方麵,妻子的行為也讓皇上想起了那段痛苦不堪的經曆。
憑皇上對劉氏的刻骨仇恨,犯了同樣罪行的妻子會不會被遷怒?她還能活嗎?如果皇上無法從往事中掙脫,整個莊家都有可能受到牽連吧?
想到這裡,莊藹竟似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嚇得匍匐在地。
莊羽清也意識到,母親殘害莊理的手段觸發了皇上內心最深的隱痛和最陰暗的情緒。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母親!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母親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