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小慧為何這麼執著於棉布不能降價?因為重生而來的她知道,今年的冬天將會是百年以來最冷的一個冬天,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下了整整兩月,壓塌了不少房屋,凍死了不少百姓。
更可怕的是,接下來的每一個冬天都會像今年這樣冷。
也因此,棉布和棉花的價格將逐漸走高,成為絕大多數老百姓都買不起的奢侈品。
為了禦寒,百姓們隻能往衣服裡塞稻草和蘆絮,而這些東西也越來越少。
越是天冷,能幫助他們度過難關的東西就賣得越貴,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有一次,莊小慧陪餘玉賢的母親去城外施粥,剛擺開攤子,一群衣不遮體、骨瘦如柴的人便湧了上來,渾濁眼裡充斥著血和淚。
“救救我們吧!救救我們吧!”他們伸出細得隻剩下一張皮的手,發出無助的呐喊。
餘玉賢的母親嚇得失聲尖叫,暈了過去。莊小慧不得不強壓著恐懼送她回城,路過一座破廟,看見很多人擠擠挨挨地蜷縮在一起,便喊了一聲:“前麵施粥啦!”
然而負責護送她們的家丁卻阻攔道:“少夫人您彆喊了,他們都凍死了。”
那麼多人,密密麻麻上百個,就那麼凍死了。莊小慧當時便嚇傻了,回神之後流下兩行眼淚。
家丁卻不以為然地說道:“您彆怕,每天晚上,這外麵都得凍死幾百人。您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
每天凍死那麼多百姓怎麼就成了習慣?當時的莊小慧痛得簡直沒法呼吸。
但她卻無力改變任何事,因為天氣不是人類可以主宰的。
但糧食、棉布、棉花、木炭等物資的價格,人類卻可以。
然而人心偏偏又是那般黑暗的東西。為了賺錢,越是天寒地凍,商人們便越是囤積居奇。他們壟斷了糧食、棉襖、棉布、木炭等必備物品,不斷哄抬價格,大賺國難財。
在這樣的形勢下,窮苦百姓徹徹底底成了犧牲品。
莊小慧永遠都無法忘記皚皚白雪中躺滿僵紫屍體的慘狀,那是真正的人間煉獄。
她猜測,重生而來的哥哥會發明這些機器,並讓自己開辦棉紡工廠,目的應該是為了拯救窮苦的百姓。
但是自己這一家工廠對整個大燕來說隻是杯水車薪,哥哥的願望應該很難實現。
莊小慧搖搖頭,長歎了一口氣。
眼看流雲齋快到了,她連忙強打起精神跨出馬車。她嫂子借給她的一名彪形大漢剛伸出手準備攙扶,她便自個兒跳了下去,甚至連墊腳的凳子都沒用上。
繡滿祥雲的裙擺似花朵一般綻開,揮灑出淡淡的芳香,熏紅了那名大漢的臉。他連忙收回手,低下頭,沉默地退至一旁。
莊小慧瞥了他一眼,隻覺得有趣,這個鐵塔一般的漢子竟也會害羞。
不過正事在前,她也沒多想。
她抬起頭朝樓上看了看,發現商會的幾個男人正趴在二樓的欄杆處俯視自己,臉上帶著猥瑣的笑容,明顯沒憋什麼好屁。
莊小慧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撫了撫裙擺,挺直腰杆大步走進去。
商會這些人都是偽君子,腹內滿是黑水,表麵上卻還裝得道貌岸然,比不得上輩子那些禽獸不如的乞丐。與這些人正麵對抗,莊小慧不覺得自己會有性命之危。
她連禽獸都不怕,又怎麼會怕這種小場麵?
莊小慧一步一步走上樓,姿態昂揚挺拔。
看著她颯爽的背影,彪形大漢眼裡暗暗沁出笑意。
餘玉賢也在二樓與商會的一群人聊天喝酒,侃侃而談。她時不時看向樓梯口,想象著莊小慧被這種大場麵嚇得花容失色的景象。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同時被這麼多男人威逼,她會哭著求饒吧?
想到這裡,餘玉賢目露憐憫,內心卻盈滿濃濃的優越感。她雖是女子,卻被母親充作男子養大,才華、氣度、品行,與普通女子自然是不一樣的。
收起那絲憐憫,餘玉賢又露出厭惡的表情。
她現在已經知道,原來自家對麵的鋪子竟是莊理的妹妹莊小慧開的。兄妹倆從小死了娘,又不得爹的喜歡,難怪教養那麼差。
莊小慧真是沒腦子,為了吸引客源竟把棉布賣得那麼便宜,害得餘玉賢的鋪子半個多月都沒生意,眼看著快要維持不下去了。
餘玉賢常年混跡官場,很少打理家中產業,父親過世後,母親也沒有這方麵的才能,以至於她家的很多鋪子都是虧損的,唯一掙錢的鋪子就剩下這個賣棉布的。
餘玉賢說什麼也不能讓它倒下,否則家裡幾十號人都吃不上飯。
也因此,她今天才會受邀前來共同對付莊小慧。她相信莊小慧這半個月應該也虧了不少錢,隻需略一施壓,對方應該就會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