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師飛羽占據朝廷完全掌控的腹地, 囊括京城江南最大後勤保障係統,實際已經算是占據了半壁江山。
其實兩江總督原本也是權柄滔天的重臣,一般這個職位, 都是簡在帝心之人擔任。
隻不過此總督與師家頗有淵源, 看他能在這亂世中, 一麵維持聖寵,一麵將兩江打理得還算秩序清明, 井井有條。
便知是個官場手腕與從政能力都極為了得的能臣, 非是那等溜須拍馬之輩能比。
這樣的聰明人,師飛羽早在數年前就打過交道, 期間也注重維係,對此人的整治理念和是否是那等愚忠皇室的人一清二楚。
那麼這樣的聰明人,很多事便有商談餘地了。
早在北蠻南侵之前,師飛羽便暗示了對方接下來的走向, 各種利益置換讓對方一步步滿足自己的布局要求。
等北蠻來襲, 皇帝南逃的事實成真, 兩江總督便知道這王朝真的氣數已儘了。
而師飛羽這等常勝不敗, 運籌帷幄, 彆人走一步他的準備已在十步之外的梟雄,在如今此等優勢麵前, 讓天下改姓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那麼在皇帝到達江南之後,一切原本正在觀望猶豫的布局便運轉開了。
如今逼宮成功,新帝年幼,奸罔被儘數清算,空出來的位置以及伴隨的利益,師飛羽自然不會忘了兩江總督以及一眾提前暗地裡支持的人馬的好處。
隻不過兩江總督確實是個聰明人,雖則現在已經下好注, 奔的是從龍之功。
但他畢竟已經位極人臣,此王朝傾覆,他能夠讓家族不受波及,維持原有的顯赫,已經是莫大幸事,再多便過猶不及了。
於是在之後的分配中很是低調。
而漕幫江家也如他們所願改換門庭,以江湖幫派出身,如今躋身朝堂,身居要職。
果然如裴涼所料,在新帝登基後,有兩股起義軍勢力試圖對江南發起攻擊。
一股是如今占據蜀中以南的起義軍,這股勢力氣候已成,如今已經在西南自封為帝。
他們的目的是逐鹿天下,自然不會放過這等帝權更迭的時期。
對方很敏銳的意識到了,朝廷發生了巨大的政治變動,本就腐朽不堪的朝廷,經此震蕩,此時肯定不堪一擊。
更遑論北蠻南侵之威脅剛剛解除,皇帝一路南逃,才剛駐入江南,形勢混亂不穩。
隻不過對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師家軍才跟凶殘的北蠻鐵騎打完,居然不像預料中一般兵疲馬潰。
師飛羽南下接迎帝駕,傳言那支不敗之師雄姿威武,他們還以為是為了掩飾外強中乾放出來的謠言。
是為了震懾多股起義軍,好讓師家軍得以休養生息,畢竟這種虛報人數,震懾敵軍的事,都是行軍打仗基本操作。
西南起義軍本就不算幾股勢力中最悍勇的,之所以勢力擴張,多還是依靠地勢之便。
此次他們主動出擊,自己放棄了最大的優勢,又對上實力沒有半分虛假宣傳的師家軍,結果就是很虐了。
另一股發起衝擊的到不如西南軍誌向遠大。
那是一股靠近江南的門閥勢力,本質就是在亂世中攪渾水掠奪好處的。
人家根本沒有想著能一掌天下,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知之明,趁亂的時候能撈好處就多撈點,等天下有平定之相,便擇一贏麵最大的明主投誠。
一般為了節省收複成本,統治者會選擇接受對方的投誠,到了太平盛世,在戰亂中積攢的龐大資本,足夠人家富貴延綿了。
但這邊師飛羽早有準備,對方準備在這富饒之鄉劫掠一波的想法破滅了,甚至整支軍隊白給,被師飛羽強迫收攬麾下,再帶隊反擊回去,一口氣便繳滅了兩股不小的叛軍勢力。
這師飛羽實際掌權後的連連大捷,讓麾下之人信心大增。
而對方表麵的平叛收複之下,展露出的治理才能,也讓天下人看到了亂世即將結束的曙光。
在此期間,裴涼便是一心賺錢,發展經濟。
她傾注在師飛羽身上的巨大投資,變現得非常快,那便是他軍隊所及之地,裴涼的行事全都暢通無阻。
有權勢軍隊大開方便之門,對於裴涼來說已經不是所謂的放開手腳了。簡直是天下皆為任意遨遊之地。
前幾年各地連年災禍,又有朝廷苛捐雜稅,加上戰亂侵襲,各地民不聊生。
失去勞動力的土地自然沒有多少產出。
但合理的資源分配,暫時可以讓民眾渡過眼前的生存問題,隻要有和平穩定的局勢休養生息,自會恢複如初。
數年戰亂災禍,如今其實大梁人口已經降到某個危險的閾值。
清算政治餘孽的時候,師飛羽也沒有任何心慈手軟,還有平定的叛軍勢力中,被一眾叛軍頭目榨取的民脂民膏,除了必要維持統治運營的留存,均是拿了出來。
撫恤百姓,救濟賑災,裴涼組建的航海隊還不斷從外麵帶回新的糧食物種,她自己也憑借記憶改良了幾種糧食的品相產值,大大緩解了全國的糧食壓力,進一步促進了穩定。
此時的救命良方,在後世並不稀奇。
甚至裴涼自己根本就不是相關專業,隻不過是旗下的食品公司,在簽訂龐大原材料訂單的時候,她親自前往種植基地,被科普的品種改良曆史和方法而已。
誰能想到隻是這應酬一般的考察,隨便聽一耳朵的知識,到這裡便能拯救千萬性命。
隨著各地的收複,收複之地迅速回歸秩序,天下大局已定,一些小股叛軍紛紛選擇了投誠。
還有一兩股負隅頑抗的,但當地百姓也已經不堪忍受,短短數月內,各地發生了饑民衝擊軍閥的消息。
甚至不少百姓已經秀好了師字旗,準備迎師家軍的到來。
其實那些軍閥自己心裡也清楚,但一個利益集團的構成,很多時候個人意向往往是被利益裹挾不知偏離何方。
裴涼當初順水推舟放魏映舒和厲深離開,魏映舒的女主光環讓她在原著慣性中又回到這個節點的位置上。
但厲深卻從那之後銷聲匿跡,裴涼還當對方沒有光環,於亂世之中已經不知流落何方。
老實說一開始還有些失望,畢竟厲深在原著中,也是各種意義上來說,女主最大的金手指之一了。
對方會隨著魏映舒的進度而變強,最後更是以異姓王的身份駐紮朝堂,不過的最後輕飄飄來了一句終身未娶,英年鬱鬱早逝。
當然這種劇情其實就原著這尿性的來講很合理。
裴涼雖然不怎麼看,但她作為有著全方位賺錢頭腦的富婆,看一眼就知道原著服務受眾在哪裡,又是以何種心理切入,讓受眾感到滿足。
像厲深這種至死不渝,能為女主貢獻性命的男配,即便最後男女主雙宿雙飛,男配也是不能各自相忘,娶妻生子的。
本質滿足受眾不勞而獲那一麵癖好的藥渣,厲深這種男配是絕不能另求他人,背棄女主身為整個故事絕對中心的意義的。
但英年早逝這點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厲深並無隱疾,又是內心堅韌強悍之人,說他鬱鬱而終就能導致英年早逝,簡直笑話。
這麼說來,其實原著裡魏映舒那一眾舔狗,越是身居高位的,越是不得好死,各種各樣的死法都有。
照這麼一看,裴涼已經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分明是師飛羽在利用魏映舒的引力釣魚執法,除掉他認為的一切不符合運行邏輯的人。
不知道在故事結局之外,魏映舒又是個什麼下場,總歸以裴涼對師飛羽的了解後,品出的原著裡耐人尋味的地方,是不相信他被影響了的。
但這些都是閒來時的琢磨,之所以突然想到厲深。
是因為,當初越獄後消失數年,如今重逢,對方已然成為了一方勢力之首。
不得不說曆深很擅長在混亂中把握機會,他當初越獄的時候,同時也救走數名他旗下的小弟。
幾人逃離京城,也未隨著帝駕南下,而是逃到了一個師飛羽的勢力絕對鞭長莫及的地方。
然後帶著小弟投入叛軍之中,因他的機敏狠辣,以及本就是一方頭目的經驗,很快就脫穎而出,得頭領賞識。
又在幾股勢力合並之中立下功勞,有勇有謀,便一路升為了二把手。
但厲深這種人豈會願意屈居人下?還是泥腿子出身,不過借了時運出頭的莽夫而已。
在數年經營,收攬人心,架空首領之後,時機一到便自己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
而此時,作為唯二還負隅頑抗的叛軍勢力,厲深竟然主動出擊,一路帶兵直指南庭。
大軍抵達城門,前麵的是無數被厲深擄劫來的百姓,刺刀驅趕著他們前行。
守城兵士將領見狀眼睛都氣紅了,便是蠻族異類,都少有乾這種喪心病狂之事的。
厲深直接在城門外施壓,逼迫師飛羽釋放魏映舒。
如若不然,便殺光陣前百姓。
師飛羽幾乎都快忘了這個人了,還是經三響四季提醒,才想起對方是以前老來師府,又與裴掌櫃針鋒相對過好一陣子的那個廚子。
他聞言不可置信:“就為這?就為這麼個女子,他劫掠這麼多百姓為質?此人是傻子還是神經病?”
便是率軍強攻,或是暗地劫牢,師飛羽都還覺得合理。但這等拿無辜百姓性命換一女子自由之行徑,對方可有一絲生而為人的自覺?
三響四季道:“將軍準備如何回複?”
師飛羽道:“將那女子帶到城門,以她為質,先換回百姓再說。”
“厲深此人既願意為此女大動乾戈,興兵做亂,想必此女在他心目中,重愈一切,交涉應是不難。”
“隻是對方既然率軍過來了,便省了我打上門的功夫。”
果然,通過兩軍交涉,魏映舒與陣前無辜百姓交換。
再次見到魏映舒,厲深仿佛都不敢認她。
幾年的牢獄生涯,魏映舒過得可不算好。
隻不過師飛羽治下嚴明,幾年來這套班底瘋狂運轉,都忙於修複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
老實說,還真沒什麼人記得針對她——
因此魏映舒倒不存在備受折磨,經曆醃臢之事。
隻不過監牢又豈是什麼好地方?
幾年的時間,足夠將一個嬌花一樣的姑娘磋磨得變了個樣。
厲深看著頭發乾枯,皮膚變得粗糙乾裂,渾身乾瘦營養不良的魏映舒,心疼得滴血,心裡更是將裴涼碎屍萬段。
他眼眶一紅:“映舒,你受苦了。”
魏映舒大哭一場,又洗漱了一番,換上光鮮舒適的衣服。到底是年輕人,打理一番氣色也恢複大半。
魏映舒這幾年在牢裡也沒有閒著,更甚者因為在監牢接觸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偶有點撥,以前雲裡霧裡之事,便透徹明晰起來。
比如她曾經與一個貪汙糧餉的人比鄰過,對方殺頭之前跟她傾訴過不少。
然後魏映舒便得知了,原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師將軍為何會親睞裴涼那刻薄惡毒女子的原因。
竟是因為裴涼身家豪富,長袖善舞,為師將軍提供了無數糧草物資,也為師將軍引薦了無數得用人才。
再聯想當初皇帝以師將軍糧草來曆不明的事發難,事情便串上了,分明就是裴涼那小人,以重利誘之,讓師將軍另眼相看。
枉她還以為當時自己才是能幫到師將軍的人,原來那賤人早便卑鄙行事。
魏映舒暗恨道:“也是,師將軍高瞻遠矚,早知北蠻軍入冬會南下,可惜朝堂皆是昏聵之輩。”
“那賤人可不就趁此機會支應討好,說起來便是那個時間,師將軍開始與她曖昧纏連的。”
“那賤人不過是趁人之危,師將軍頂天立地大好男兒,豈會能容忍她騎到自己頭上?”
魏映舒冷笑:“我在監牢不是沒有聽說說,她如今越發張狂,竟是把住了整個大梁的錢袋子,便是師將軍都得看她臉色。”
“師將軍早晚會是君臨天下之人,豈能受製於一婦人?等著吧,她現在得意,死期也不遠了,我且看她下場。”
厲深點點頭:“我也如此作想,隻不過現在大局已定,我利用姓師的愛民如子的名聲,拿百姓為質換回了你。”
“今後退路,還得另行打算。”厲深看著魏映舒道:“這天下之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大不了,我們便退居大漠。”
“不行!”魏映舒想都不想:“我為何要因那賤人,下半輩子忍受大漠荒涼?”
她看著厲深,眼神幽幽道:“師將軍不是重那男女私情的人,既然裴涼那個賤人能予以價值,留在師將軍身邊,那麼我肯定也能。”
“我甚至不像她那般貪得無厭,目無尊卑。若是我的話,我能比她做得更好。”
反正平定天下後,師將軍黃袍加身,也會撫恤功臣,廣納後宮,憑什麼不能有她?
厲深看了她半晌,神色複雜無比,良久過後,才沉重道:“好!”
於是師飛羽便又收到了厲深的招安條件,竟是讓他將魏映舒納入房中。
當時裴涼和江鬱英都在,聽了這個消息。
江鬱英立馬站起來,大義淩然道:“師將軍心係百姓,體恤將士,那厲深雖不配為人,但若強行剿滅,對方殊死反抗之下,還是會有不少將士付出性命。”
“能以談判的方式招安,自然是最好的結果,日後再清算那厲深也不遲,關鍵以將士和百姓的性命為重。”
“索性師將軍為大業獻身這種事是做熟了的,該是沒有妨礙。”
“將軍,我江某,對您的能屈能伸,坦蕩磊落,滿心皆是佩服。”
師飛羽一開始吃的軟飯就太豪華,如今連吃幾年,在裴涼的後勤保障下,幾乎是所向披靡,隻用著眼於前,身後毫無顧慮。
哪裡看得上尋常的軟飯?
聞言隻輕蔑道:“區區氣數已儘的叛軍就想我師某委身,這等寒酸籌碼也配?”
江鬱英:“……”
是他輸了,沒想到對方已經吃得如此坦蕩自然,不要臉皮了。
然而裴涼卻道:“你先答應他們。”
師飛羽猛地回頭,警惕的看著裴涼:“你想乾什麼?莫不是覺得虧了想降價找人接盤?”
“我可告訴你,他們有甚能換給你的?於你根本毫無價值。”
三響四季如今都已經練就在這種場合前自動變成聾子的本事了。
卻聽裴涼嚴肅道:“他倆總不能以為,乾出那等淩.虐無辜的事情之後,還能全身而退。”
“你原本打算如何?”
師飛羽道:“切斷厲深後路,佯攻左翼,逼他們遠離城郡,以免敗軍散亂出逃後傷及無辜。”
“再將他們引進東邊峽穀,那裡早已派人布下天羅地網,又亂石密布,厲深便是不要命抱著以一換一的打算,在如此地勢前也不會造成太大傷亡。”
裴涼點點頭:“那便如此,隻是厲深這人,一貫準備萬全,他並不信任於你。”
“便是為了後續招安,陣前承諾必須得兌現,他也不會將結果寄托於你的自覺上。”
“我懷疑他軍隊裡還有被劫掠來的百姓。”
厲深這種人就是如此,行事無底線,手腕陰毒肮臟,但卻管用。
裴涼道:“所以你先答應他們,讓皇帝擬一份聖旨,指婚魏映舒與師世子,給了魏映舒實際名分承諾,讓他們徹底卸下戒心,再做打算。”
師飛羽皺眉:“便隻是名義上,我也不願。”
他低聲道:“我可是你養著的人,你能不能有做為金主的自覺?你的霸道專橫和占有欲呢?”
“你怎能忍我與其他女子結為夫妻?”
師飛羽越說越委屈,隻覺得睡了這麼些年,怎麼也有幾分真情真義了,豈料她竟如此待他。
裴涼將他腦袋推開:“你是不是傻?師世子而已,又不一定是你。”
師飛羽:“……”
這,關心則亂,居然忘了他家裡不止他這麼一個兒子。
數日後,像是考慮出了結果。
直接陣前宣讀了聖旨,皇帝指婚曆將軍之義妹映舒為師世子側室,曆家軍歸順朝廷,前嫌不計,今後便是大梁一員。
這個結果從各方麵看來倒是沒有異常,隻厲深天生多疑,交涉之時可以拖延時間。
但魏映舒卻迫不及待了,她從見到師飛羽那一刻起,便想要嫁給他。
雖則對方從前對自己冷漠無情,但這等誌在天下,並已然隻差半步之遙的驚世偉岸之男子,世間再無人能與之相提並論。
相貌權勢以及開創一個新王朝的魄力,這等一個時代內的絕頂強者,讓魏映舒怎麼死心忘懷?
她甚至恨不得馬上插翅膀飛到師將軍身邊,於是對於厲深的磨蹭很不滿。
日日大鬨逼迫,終於讓厲深不得不加快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