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姨娘?”裴涼挑了挑眉, 問江遜:“誰的?”
江遜笑道:“你說呢?”
裴涼明白了:“也是,要做你的姨娘,江家還沒有到不做人的地步, 這兩年你們為了一點點把名聲撿起來, 恢複往日威望,可是做了不少撅屁股的好事。”
“你――”江遜臉色一變, 原以為以現在自己的強大, 已經不會為裴涼的區區挑釁生氣了。
可對方一開口, 還是轉盯人痛處戳。
戳完還無所謂道:“哎呀彆這麼介懷嘛, 你也說了, 隻要你不覺得難堪,難堪的就是彆人, 三年過去了, 你功夫修煉得還是不到家啊。”
江遜咬牙,不是他修煉不到家, 在外人麵前,他真的如今已經做到了唾麵自乾的地步。
可唯獨對於罪魁禍首,這個絕對意料不到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妻, 江遜難以平複。
裴涼卻仿佛真的在跟他閒聊似的,還接著道:“況且要是做你的姨娘, 以火石榴即便做不了正妻也要進你江家門的執著, 怕此時正是心想事成, 何曾會如此憔悴怨懟。”
“是被江世叔降妻為妾了?”
江遜說話聲音壓得低,裴涼可沒有,以火石榴的耳力聽得一清二楚。
她紅著眼睛瞪過來, 仿佛要把裴涼千刀萬剮,咬著牙嘴裡像是在咀嚼裴涼的肉一般:“賤人!”
裴涼無奈的攤了攤手:“說得你倆如今是我害的一樣, 我不過是將事實複述一遍罷了。”
“若是成全了你們的私情,那老實巴交的江世叔豈不可憐?”說著還歎氣道:“果然世間難得兩全。”
火石榴聞言差點發瘋,就要不顧一切的抽出腰間的鞭子抽上來,她身旁卻突然出現一人。
那人一巴掌扇在她臉色,火石榴原本略有些蒼白的臉蛋,一下子就多了幾道紅痕,瞬間的功夫就腫脹起來。
是江仵,他的氣質跟幾年前變化也很大。
那時候雖然素有棒槌之稱,整個人麵相老實普通,自然不能跟江遜相比,但卻讓人見之頗有好感。
但如今對方臉色猙獰,眼神陰沉乖戾,絲毫不顧當眾打女人的不妥,還有周圍探究的眼神。
陰沉著聲音道:“賤人,貴客麵前豈容你放肆?”
說著又看了這邊的江遜一眼,給火石榴另半張臉又補了一巴掌:“怪到在這裡磨磨蹭蹭,原來是奸夫在此。”
“不若把整個議事堂讓給你二人顛鸞倒鳳一番?反正你二人也不知羞恥,正好此道。”
火石榴臉上羞憤得滴血,甚至蓋過了巴掌帶來的紅痕,而一貫維持著風度的江遜此時臉色也不好看。
現場眾人仿佛遙想起當年靈堂吃瓜的快樂,雖則有些人對江仵的粗鄙之語大皺眉頭,更多的卻多了絲興奮。
好在江家不想再丟第二次臉,便喝止江仵道:“你若嫌得發慌,便去正門外麵安置各大門派的貴客,莫要在此揪著一個下人不放。”
江仵深深的剮了火石榴與江遜一眼,到底還是聽掌門的話出了門。
裴涼看得津津有味,問臉色已經沒那麼從容的江遜道:“對了你媽呢?”
“這三年仿佛沒有聽說江伯母露過麵,是身子不適嗎?”
江遜差點炸開,不過或許為今天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也預想過無數的狀況。
因此片刻後倒是平複了下來,甚至看著裴涼笑道:“家母確實身子不爽,在內宅中靜養。”
“涼師妹若真的關心,你我婚後可多在她老人家麵前儘孝。”
裴涼露出一副這樣不合適的樣子:“不了吧?我與伯母的共同話題還挺尷尬的。”
江遜預感不好,果然就聽裴涼道:“跟未婚夫親娘討論你本錢口.活.兒什麼的,即便是開明如我也做不到啊。”
說著臉上還露出些許歉意:“師兄,是我讓你失望了。”
江遜確定了,這女人就是沒有把他放在心上,甚至當做笑料逗弄解悶的。
這讓自負自己魅力的江遜尤為受不了。
他笑了笑,也豁出去道:“總會有所交集的,不過師妹竟隻關心火姨娘跟我母親,倒是讓後宅其他女眷頗為難過了。”
“這三年間,眾人可都是對師妹念念不忘,日夜掛在嘴邊,甚至有人臨死前,念叨的都是師妹。”
“師妹雖則如今與我江家不甚親近,可這般多的人殷殷期盼,卻絲毫得不到你垂憐,未免有些可憐。”
裴涼笑了:“這倒是我失禮,請問貴府女眷都如何了?總歸議事還沒開始,可以叫她們出來一聚嗎?”
說著甚至轉頭對不遠處的江掌門道:“江世伯,師兄說貴府女眷對我頗有惦念,此刻我不便離場,可否傳喚貴府幾位夫人小姐出來一敘?”
“還有父母雙亡寄居在貴府的表小姐,數年不見也想念她了,現在她如何了?可有婚配?”
江遜沒料到這女人還是絲毫沒有心,此時還不是在裴家,可以儘情說嘴,她居然直接讓人傳喚眾人上來。
果然江掌門一聽,身體都僵了,恨恨的瞪了江遜一眼,責怪他多管閒事,非要在口舌上招惹裴涼。
吃過的虧難道還不足以長記性?
正要僵笑著打圓場,有跟江家不好,卻因當初聽了那般多八卦,對江家頗多關注的好事之徒便開口了――
“裴掌門有所不知,江家女眷近年並未在江湖出入,也不與各大門派來往了,我恍惚聽說這幾年間,江家草草辦了幾次白事。”
“至於表小姐嘛,三年前已經嫁人了,據說嫁的是江家下麵的一個莊頭。”
周圍一聽,有人便發出不滿的嘀咕:“什麼?嫡親的表小姐嫁給區區一莊頭?江掌門,可是如此?”
“這也太折辱人了,便是與江遜有私情,那些婦人水性楊花該罰則罰,人一未出閣的良家女子,本就是被人引誘,便是沒了清白,身份品貌也在那兒,江家如何刻薄至此。”
“正是,找個不那麼講究的富商嫁了,保人一世富足也好啊。”
“表小姐其父還是跟江掌門一同遭賊人暗算時,掩護江掌門而死的,其母也因悲傷過度撒手人寰了。江家如何能這般對待恩人遺孤?”
周圍的議論讓江掌門抬不起頭來,有心說安排那莊頭也是家中豪奴,有江家庇護著,比嫁區區普通富商要妥當得多。
可周圍人已然先入為主,哪裡會聽裡麵的解釋?
偏他想解釋都不成,裴涼又發動了她一貫的拱火作態,滿臉驚訝道:“好幾次白事?”
“我如何不得知?江世伯還有師兄你們太見外了,好歹我們也是姻親之家。”
你不知道就有鬼了,有什麼事瞞得了你的?
裴涼又連忙問:“逝世的是哪些人?為何草草操辦?這裡就恕我不能讚同了。”
“幾位嬸娘嫁入江家,多年來辛苦操勞,好讓你等男人在外無後顧之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憐死後連份體麵的喪事都沒有,諸多親朋好友也無從吊唁,就這般草草埋葬,實在是不公啊。”
在場誰不知道這玩意兒怎麼回事?跟江遜偷情的,家世顯赫的要麼受罰一頓便軟禁在內宅,或是有那強勢娘家的直接和離。
能做江家正妻的,就這麼被殺的可能性不大。
死的多半是那些小妾姨娘而已,一個玩物還敢背叛自己男人,與小輩偷情,純粹是找死。
這些人死了也不會得到體麵,可被這麼點出來,江家總歸麵子上好看不了。
江掌門都想一掌劈死裴涼,又恨自己兒子去招惹對方。
恨恨的剮了江遜一眼:“遜兒,還有這般多的貴客,你在此磨蹭乾嘛?”
江遜憋了滿肚子的氣,再是不甘心也不敢在江家作為東道主的時候,讓場麵繼續難堪下去。
可他要走裴涼豈會這麼容易饒了他,逗弄小老鼠,什麼時候結束可是由她說了算。
便叫住江遜道:“堂內這麼多人,師兄便已經招待不過來,再去外麵就是分.身乏術了。”
裴涼看著江掌門,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挑事的惡意,反而帶著不悅道:“我自個兒的未婚夫自個兒心疼,師兄還是在此招待吧,世伯不會連這點都不如我意吧?”
裴涼是斬月門掌門,跟江掌門平起平坐的位置,又是江遜的未婚妻,於情於理,她這番要求江掌門都拒絕不了。
他就日了狗了,按理說一個女人,得知未婚夫處處偷情,甚至與長輩亂.倫,合該氣憤崩潰才對。
對方的表現極端,將他們江家打得如今都喘不過氣來,卻也符合對方狠辣的性子。可偏偏又從沒想退婚的跡象。
甚至跟江遜相處的時候,對方自我感覺輕鬆良好,半點看不出對江遜的怨憎嫌棄。
你都沒有辦法從她的行為上找出任何邏輯,這壓根不是一個女人該表現出來的樣子。
江掌門臉色難看,裴涼兩邊站著的兩個十六七歲,俊朗挺拔的黑衣少年便皺眉使喚江遜道:“江師兄,我姐這麼久還未落座,您還不請她就座?”
兩人是裴涼的庶弟,之前裴家出事的時候,二人才堪堪跨入少年之列,因著被裴少掌門欺負打壓,存在感一直不顯。
整日裡跟著母親日子也艱難,裴少掌門對於親爹的子嗣尤其是男孩兒,自然有天然的提防和敵意,所以生了男孩兒的姨娘小妾,日子反而不好過。
裴涼接手後,便將原主的庶弟庶妹統一教養,放寬待遇,便是裴少掌門那兩個庶子庶女,也沒有苛待――不過對方年紀還小,到這時候也就堪堪啟蒙而已。
雖然沒了父兄,但庶子女們日子卻比以前好過多了,一應吃穿用度都與先前天差地彆,要知道裴家父子刻薄寡恩,也就生母受寵那段時間,或許日子好過而已,待二人喜新厭舊之後,在裴家便艱難了。
長姐掌舵之後,基本生活條件翻了好幾翻不說,在自己的院子還可自行管理,關上門來便算是自己的天下了。
且他們用工念書習武,或是其他技藝,但凡有一樣出挑,或者努力被看在眼裡,進步明顯的,母子便有賞賜。
眾人生母將那些賞賜攢起來,短短三年也是一筆巨款,手裡有錢自然心安。
不管男女,有本事報複的,隻要所學有進益,便毫不吝嗇資源,打壓之類更是再無此事。
如今裴家已經有好幾個年長的庶弟庶妹出挑,偶爾行走江湖,與人評價也是裴家這輩人才輩出。
這些庶弟庶妹們,豈能不奉裴涼為神明?
江遜見這倆看著眼生,跟裴涼有幾分相似的俊俏小子,聽對方的稱呼便知道二人身份了。
心中晦氣,若裴少掌門在,豈有這兩個小子囂張的餘地?
不過還是忍氣吞聲的將裴涼引入掌門專屬之座。
那倆小子看了眼桌上的茶點,嫌棄都直接從眼睛裡彈出來了。
其中一個道:“江師兄自負深情,不想對我姐卻如此敷衍。我姐喜歡的茶點江師兄是不知道,還是三年時間已然淡忘?”
“因此拿這等貨色敷衍?”
有女俠就看不下去了:“夠了,你斬月門一進來便開始挑刺,今日是眾多門派相聚,共同商討伐魔教之事,不是你等嬌客來江家耀武揚威。”
“裴掌門如今已是一門之主,三年未出斬月山莊,怕是心裡還當自己是嬌弱的大小姐?”
裴文裴武兩個庶弟就不樂意了:“這位師姐出自何派?輩分幾何?在門中是幾等弟子?”
對方還沒有回答,二人就一唱一和道:“算了,如此明顯的事也不必非得師姐親**代。”
“師姐門中地位象征的鐵手環,以及師姐的規矩站位便一目了然。”
“師姐隻是區區二等弟子,切莫拿你的標準套用吾姐,於吾姐是羞辱不說,更顯師姐狂妄,也累及江家。”
“你們……”女俠羞怒。
“不信師姐大可問江師兄,他此番該是不該。”
江遜咬了咬牙,笑得僵硬道:“該!是我不對,二位世弟見諒,莫要遷怒甄女俠。”
裴文裴武又道:“江師兄既知不妥,儘快換下便是,因何杵在這裡不動,反倒對我二人區區兩句辯駁做和事佬?”
“這位師姐看麵相直爽大氣,顯然不會與我等兩個小子計較,師兄特地一說,反倒顯得師姐小氣。”
江遜,女俠:“……”
“正事沒有做好,便忙著做中間人,難怪江師兄每每行事,結果裡外不是人。”
江遜差點被這兩個庶子氣死,這二人看著年紀一般大,長得也像,不知道是不是雙胞胎。
說話特彆有默契,兩張嘴叭叭叭,一個人說上句,另一個人便可以接下去,二打一,中間無縫銜接,真叫人反應不過來。
就聽二人又道:“江師兄莫怪我二人話多,實在我姐既然選定你,不嫌棄你劣跡斑斑,你便該越發謹慎儘心,江師兄此時之笨拙,莫說與我姐房中人相比,便是我等兩個粗心大意的,都比你會來事。”
“若婚後被我姐嫌棄,江師兄方才知道今日我等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周圍有些人已經包不住噗嗤發笑了,這裴家的小輩,以往還隻有裴涼一個人出挑,如今看著倒是個個機靈。
看熱鬨之餘,也頗為佩服裴涼教導有方,在她之前,裴家哪裡聽說過有天資不錯的子弟的?
對方作為一門之主,欠缺的可能就隻有武功了。
江家雖則被如此奚落,但真要將這等能耐的女人娶回家,便是後麵三代受益無窮,對於一個家族來說,這是最重要的。
所以受點氣算什麼?何況本來就是江家沒理。
眾人這般想,替江遜心疼的那些女人,便是越發看不慣裴涼的耀武揚威了。
江遜連忙下去換茶點,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嘴皮子上是真的惹不起,隻有躲的份。
好在這些插曲並沒有持續太久,幾刻過後,收到英雄帖的幫派儘數到達。
偌大議事廳內坐了四門八派還有數十江湖門派的掌門或代掌門出場的精英子弟。
江掌門在主位上,對此時坐在一眾豪傑上位之事,頓時生出了一股豪情。
江家便是要憑著此時剿滅魔教之大計,重新挽回昔日的名望。
江掌門開口道:“二十年前,也是在場門派聯合,將魔教趕出中原。”
“然斬草不除根,今日魔教又卷土重來,短短數月內,便犯下累累罪行,其囂張殘忍,直叫人神共憤。”
“三月十四日,魔教方圓百裡內一名為棉花村的村莊,一夜直接被屠戮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