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國營飯店的夥食就是好,而這個年代缺少油水的胃也確實能裝,趙曼最後吃到東西都塞嗓子眼實在吃不下去才作罷。
趙傳炯的心情是真好,但也是真不好。
好的那一麵是跟閨女乾戈化玉帛,總算是父女矛盾順利解除,而趙曼一聲聲甜甜的“爸爸”讓他內心無比的充實,讓他產生了閨女還是自家好的感慨。
嘴上叫著爸爸,卻一心隻想從他那裡掏點東西,方曼麗帶來的五個小子嘴上再溜,有給他帶過什麼東西回來嗎,這一聲爸爸能叫得這樣真心實意嗎?
可閨女就不一樣了,從新源那麼落後的農村回來,都記得給他帶點酒,還有紅糖,這些東西在趙傳炯這裡其實也不是那麼稀罕,但他稀罕的是這份心意。
吃完飯父女兩個慢悠悠的往回走,趙傳炯幫閨女背著破布包袱,也不知道裝了啥,裡麵死沉死沉的,回去的路上他一再表示自己可以搞定紡織廠那邊的關係,拍著胸脯保證閨女這次肯定能留在安城。
走到供銷社門口,他拉著趙曼買了牙刷牙膏盆子等物。
做老爸的都是這樣,大體是疼閨女的——在沒有人吹枕頭風的前提下。
不是趙曼潑自己冷水,她覺得男人可能最自己的認知不夠,這回去以後方曼麗隻要吹吹枕頭風,她爹絕對就會倒戈,兩肋插刀的友誼瞬間變成插她幾刀都有可能。
問渣爹要個長線承諾,不如現在討點生活費,把五年來欠她的一水兒都討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稀罕什麼紡織廠女工的工作。
“爸,咱們家現在還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嗎?”趙曼想起自己臨走之前,還有一間房,而方曼麗的五個小子是擠在同一間房的,照她爸說的,家裡現在已經是三個小家庭,還有三個沒結婚的小子,這家庭關係沒準老複雜了。
“咳。”趙傳炯這才發現自己是高興過頭:“家裡確實沒有最夠多的地方了,你先委屈一下,我已經讓你方阿姨給你找地方了,實在不行咱們住幾天招待所。”
不過房子的事情是真的不好解決,這個年代是沒有商品房。
幾個小家庭也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算盤,誰都不想掏自
己的錢去買房,方曼麗想要從老頭子這裡摳完剩餘價值,小的們想要找老的要。
這要是原生家庭都好說,都是自己的孩子,兩老人也可以有商有量,但是再婚家庭就是有這點麻煩,畢竟當年趙曼是頂了方曼麗的幾個兒子們去的鄉下,現在她回來了,在趙傳炯心目中她無異於民族女英雄,回來一定要受到禮遇。
可剛剛就在廠門口,方曼麗還嫌棄趙曼飯點來呢。
父女兩個齊頭並肩的走進家屬院,一路上碰見不少熟人,老遠就見到了一張老熟人臉——紡織廠廠長楊懷遠,站在大門口望來望去的,在看見趙曼的那一刻,假裝自己剛出來一樣。
趙曼還記得這個人,以前樓上樓下住著,楊廠長的老伴姓黃,是個北方人很會做麵點,家屬院的小孩兒們都很喜歡老夫妻兩個:“楊伯伯。”
楊懷遠頓時好像沒有收住情緒一樣,側過臉去在麵上抹了一把,老人哽咽著聲音道:“曼兒,真回來啦?”
楊懷遠五十幾歲,紡織廠的老廠長了,明年就要退休了,在安城很有威望,當年趙家報了趙曼的名字去插隊,楊老頭還好大的意見,為此連趙傳炯的年度先進的名額都給擼了。
這些當年趙曼當然不知道。
看見趙曼身上的衣裳,楊懷遠這心裡就不是滋味。
孩子穿的跟乞丐一樣,這方曼麗卻是小碎花、格子裙、布拉吉換著穿,都五十歲的人了,比十八歲的大姑娘還愛俏,楊廠長心裡不免有些想法。
“這回回來多久?”
“不一定,隊裡那邊沒有催我回去。”
“你這孩子還真是,這麼多年都沒回來過一趟。”
“離得遠,再說從農村過來一趟火車票都要幾十塊,我也舍不得,隊裡的事情多,一年到頭都有農活要乾,到了冬天還要挖紅薯,夏天收稻子種稻子雙搶,一年四季就沒個消停的。”
想想孩子走的時候還是不懂事的樣子,去了農村五年思想覺悟果然不一樣了,於是方曼麗平常在廠裡說這孩子怨恨家裡的事情,就是信口雌黃了。
楊廠長慈眉善目的打量著趙曼:“這下鄉都有五年了吧,這回回來是回來常駐吧,剛好紡織廠要招工,我說老趙,不是我愛管你們家
家務事,曼兒出去都五年了,要是國家需要人才,也該換個人了,你這個當爸爸的想要大公無私可以,但是不能虧了我們孩子,這才是你親閨女你懂不,血脈至親!”
趙曼跟楊廠長到了個彆,父女兩人一起上了樓。
楊廠長的房子在一樓,有個小院,小院外麵還種了些花草,十分雅致。
二樓住的就是趙傳炯一家,三樓是個平台,鄰裡曬衣服都在三樓。
走到門口,聽到裡麵的嚷嚷聲。
方曼麗今天氣的晚飯都還沒吃,唐娟子知道了後,專門出去打了一碗冰鎮的甜酒。
喝了涼涼的,冰冰的甜酒,方曼麗這心情才總算是好些,剛睜開眼,就看見唐娟子杵在自己跟前,就開口問起來招工名額的事情。
方曼麗沒好氣的說:“還說這事,說了我就來氣,自從知道招工的事情以後我就沒少跟他提,之前一直不答應,這不他閨女就來了,你看看這都是什麼事,還有我說了要回來吃飯,你爸非得帶去國營飯店,這飯店裡麵的東西多貴,那小蹄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說走就走,壓根就沒叫一聲我也去!”
一碗牛肉麵要三毛錢,還要糧票,這都快能買半斤肉了。
她心疼啊,這些錢這些票,那都是她的!
唐娟子聽到就不樂意了:“不然呢,不是親生的就是不是親的,要我說爸就是偏心,我不說彆的,大哥大嫂都結婚這麼久了,還沒買房子,要是爸爸的親兒子,這房子還不早買下來了。”她其實也有私心呢,要是給大哥大嫂買了,他們不得也買上,單位的房子不好等,幾十年才分一次呢,城裡人都是擠著過日子,好多人家裡一家十來口就擠在一個單間裡麵。
這個年代租房也沒有那麼好租,一家一個坑,城裡的房子都緊張,要買房子就得找那種自建房,離的雖說有點遠,但勝在敞亮,小點的房子也要好幾千。
方曼麗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彆想了,買房子,你以為房子那麼好買,再等等單位該分房子了,我聽說廠裡在擴建,成家了的都能分一個小單間。”
唐娟子就不樂意了,小單間就是筒子樓,廁所和廚房都要跟人共用,比乾部們分的這種幾室幾廳的實在是差太
遠了。
奔著那樣的房子還不如一家老小擠在一起,好歹吃喝上能蹭公婆的。
她當時跟趙衛國結婚,也是看著趙家有一間單獨的房子分給他們。
但人心哪能這麼容易知足,嫁進來以後才知道公公一個月有一百多的工資,平常上交個五十,攢了這麼多年還不能夠買兩套房麼?
這點小私心方曼麗哪能不知道,翻了個白眼,想要房子自己折騰去,五個兒子都買房,真當他們開銀行的嗎?
兒子這麼多人人都要置辦家業要的都是錢,書裡麵的趙傳炯就是為了給這五個兒子置辦家業才走上貪汙的道路的呢。
結果怎樣呢,他被組織調查,兒子們都沒出麵。
這聲音恰好就讓外麵站著的兩人聽到了。
趙曼露出來一個很綠茶的笑容,靦腆的緊,眼神可憐巴巴的。
這跟上演印囧似的擠在一起,她其實也不想跟這些人住在一起呢!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在心裡默念幾聲生活費還沒拿到手呢,瑕疵布還沒有買到呢。
如果趙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家裡其實就是外人,到時候還是會走上貪汙**這條路。
廠裡麵也有不少人說趙傳炯傻,想兒子想到魔怔了,幫彆人養兒子。
真當趙傳炯當時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嗎,曼兒媽出了事,他隻能找個成分更好的女人一起過日子,如此也能保住曼兒。
現在成分問題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而是這一大家子都是方曼麗他們家的,連他閨女也容不下身了呢。
想到這裡趙傳炯心裡就不是滋味,不由得想到以後,萬一曼兒真在廠裡上班,這麼大家人住在一起,他曼兒能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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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完飯兩人還沒回來,方曼麗心裡堵得慌,借口出去散步邊帶著孫子出門去了。
一出門遇到了一個叫陳香英的婦女,一看見方曼麗就笑道:“哎喲我當這是誰,原來是方嫂子啊,看你好像吃的很好,又胖了好幾斤的,以後咱們廠裡評先進,就要評您這種心寬體胖的,對了我聽人說看見趙曼回來了,這趙曼回來的好啊,剛好廠裡麵要招人了,你也知道現在招人的空缺是越來越少了,回頭跟我們家老王說一聲,這個位子必須留給
趙曼。”
這陳香英跟方曼麗年紀差不多大,也是農村出身的,最看不起方曼麗這種敗壞農村婦女名聲的人。
在趙傳炯之前,方曼麗當時還勾引過當時還是車間主任的老王同誌,恰被陳香英給逮了個現行,兩人當時就撕扯了一番,方曼麗還因此差點被廠裡給開除,這梁子算是結下來了,而且無解,現在陳香英的丈夫老王同誌也是副廠長,跟趙傳炯位置不相上下,兩個婦女是誰都不怕誰。
方曼麗就擔心著這事呢,聽陳香英一說這事就想炸毛:“關你什麼事,你家住海邊嗎管這麼寬,我們家工作給誰管你什麼事啊”
陳香英也要跳起來:“衝你是個勾引男人的下三濫的貨色我也要管管看,大家夥看看這個狐狸精啊,今天勾著這個,明天勾著那個,誰都敢往床上拉,有這樣的狐狸精住在院子裡,女同誌們得看好自己家男人,彆讓男人給她勾走了,不要臉的騷蹄子,這麼大年紀了還逮到個男人就拋媚眼,你要不要臉呐你。”
自己多年前的醜事現在還拿來說,氣的方曼麗臉都漲的通紅:“你說什麼呢,看你再亂說我撕不撕破你的嘴!”
兩個婦女快要打起來,恰這個時候陳香英看見從外頭回來的趙曼父女,眼睛一亮,拉著趙曼的手就稀罕起來了:“哎呀,曼兒你可算是回來了,想死姨了,這些年你在農村吃了不少苦吧,沒事咱們現在回來了就好了啊,咱們廠裡現在在招工呢,回頭我跟你老王叔叔說一聲,咱們就留在城裡了,你說你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去農村做什麼,要去也是那些臭小子們去啊,要我說有些人就是晚娘心,恨不得前麵的生的孩子都死在外麵才好,彆人不心疼你,姨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