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詢快步靠近,沉穩問道:“何事?”
閽人與二位見過禮:“是一老叟來尋孟師傅,昨日此時也曾來過。”
瞟了一眼密不透風的人牆,閽人無奈攤手:“可您二老瞧瞧這場麵,擠都擠不進去,不知孟師傅能否抽得出空啊。”
魏詢大抵猜到是誰,淡道:“此人可是姓薑?”
閽人點頭:“確實姓薑,莫非魏大師傅也識得?”
“不錯。”
魏詢掃了一眼被遮擋起來的孟桑,當即拿定了主意,“孟師傅現下抽不開身,我與你去後門,並作個擔保,將人帶來食堂一見,之後再原路將人送至後門離開。”
有魏詢作保,加之昨日親眼見了孟桑與那薑姓老叟會麵,閽人自然樂得行個方便,連忙領著魏詢去了後門。
待二人行至後門,果然不出魏詢所料,那老叟正是薑老頭。
薑老頭本是在等孟桑,不曾想等來故友,頓時鼻子不是眼睛地問道:“怎的是你,桑娘呢?”
魏詢沒搭理他:“桑娘被事情絆住,暫且脫不開身,你隨我去食堂見她便是。”
過了閽人的眼,魏詢隻身領著薑老頭往食堂去,邊走邊聊。
魏詢也沒什麼好臉色,哼道:“為了去高官府邸做宴席的事?”
薑老頭曉得魏詢是孟桑的頂頭上司,此事必然瞞不過他,長歎一聲,沒說話。
“我見你是老糊塗了,這能是什麼好差事?竟還牽扯上桑娘,”魏詢瞪他,心下隱隱有了猜測,“怕不是你那貪財的兒媳擅自接的?”
一語中的,薑老頭麵帶愁色:“也怪我沒攔住。”
魏詢嗤道:“天下還有你薑田治不住的人?好歹是公爹,丁點威風都拿不出來,白瞎你活這麼長歲數,越活越回去了!”
話雖如此,然而清官難斷家務事,換了薑老頭也沒轍。
當年薑老頭手受了傷,薑家一眾快被屋主掃出去時,是朱氏拿出她自個兒的嫁妝銀子貼補,從屋主手上買下了食肆,保住一大家子的生計營生。
自那以後,薑老頭與薑大郎自覺虧欠了朱氏,大多事情都選擇退讓,交由對方當家。
一步退,步步退,慣得朱氏越發霸道。
“此次被朱氏昧下的四兩訂金,我會從自個兒腰包裡掏,尋個由頭貼補給桑娘,斷沒有讓她平白吃虧的道理。”
薑老頭半垂眼簾,疲憊道:“日後……左右宣陽坊與務本坊離著不遠,我自個兒來見桑娘便是,不讓她多回食肆了。”
魏詢繃著臉,罵道:“你真是!縮頭王八,儘在裡頭和稀泥,正事不乾!”
薑老頭呼出一口鬱氣,沉默應了這聲罵,轉而問起孟桑在國子監內過得如何,勒令魏詢事無巨細地說來。
即便多年好友,魏詢對彆人家事不好再多言,順了薑老頭的意,說起孟桑。
口吻平淡,但句句都透著欣賞與讚揚。
兩人一路走到食堂,遠遠就能聽見監生們在用力鼓掌,不斷起哄。
忽而,陳廚子一句話,驚醒眾人。
陳廚子詫異道:“哎,這位監生,你好像是第三回來領辣子雞了?這是又吃完了?”
那監生連忙示意陳廚子聲音放輕些,隻可惜為時已晚,方才興致勃勃聽孟桑講吃食的監生們,幡然醒悟。
“這廝著實奸詐,竟不吭不響領了三回辣子雞!”
“孟師傅回見,我們先搶菜去了!”
眾人一哄而散,孟桑身邊漸漸空開。
她一抬眼,便望見了站在門口的魏詢與一臉眉梢帶著笑意的薑老頭。
孟桑驚喜揮手,揚聲喚了薑老頭一聲,快步靠近:“您如何來的食堂,是魏叔去接您的嗎?我還想著待會兒去宣陽坊尋您呢。”
薑老頭背著手,頷首:“是來與你商量宴席的事。”
孟桑帶著薑老頭往小院走,一邊將魏詢允假的事情說了,又問:“對了,您今日見著那位大人沒,他可有說明日何時去?”
聞言,薑老頭頷首:“明日辰時四刻,會有馬車在宣陽坊門口等候,接我們去府上。”
得了準話,孟桑心便安下了,忙不迭拉著薑老頭去嘗她做的辣子雞與東坡肉。
孟桑歎氣:“您來遲了,早上做了一鍋手打魚丸湯,那滋味可鮮了!”
說罷,她忽而想起自己現在也是彆人師父了,連忙喚來阿蘭、柱子,又讓閒著的雜役去接替文廚子三人,將五名徒弟一溜排開,一一說與薑老頭認識。
孟桑眼中帶著光,麵上染著笑意,活像是給家中親近長輩炫耀和展示自個兒的寶貝。
薑老頭自也縱著她,與阿蘭等五人見過禮,安然吃著紅燒肉,聽著孟桑絮叨,雙目中隱約流露著慈愛。
一旁坐著魏詢和徐叔,前者神色柔和許多,後者笑眯眯瞧著。
徐叔壓低了聲音,掩嘴道:“難得見孟師傅這般不穩重,倒有了幾分年輕女郎的鮮活可愛。”
他忽而撇下眉眼,忿忿道:“哎呦,咱們孟師傅手藝精湛,長得又好,真不曉得以後會便宜了哪個渾小子。”
魏詢閒閒瞥了徐叔一眼,哼道:“與其想這個,不如琢磨如何快些幫桑娘尋到阿翁,方為正事。”
一提這茬,徐叔頓時沒了精神,耷拉著稀疏眉毛。
孟桑拉著薑老頭說了好一會兒話,又陪著吃些紅燒肉等菜食。一直到日頭漸漸落下,不多久便到閉坊的時辰,方才將人送到後門,目送薑老頭離去。
直至看不見薑老頭的微駝背影,孟桑這才回了食堂用完暮食。
可得好好養精蓄銳,明日不僅要推出新朝食,稍晚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