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重陽糕(2 / 2)

國子監小食堂 青山白白 13114 字 10個月前

阿郎慣會唬人,他今日哪裡得閒?

一大早進宮參與射禮,忙碌半天才出宮。等親自送了殿下回府,取了殿下要送來的東西,隨後就馬不停蹄帶著菊花往務本坊來。

連他這個跟在後頭的侍從,都覺著喘不過氣!

孟桑領著謝青章入內院門時,餘光掃見杜昉搬進前院的各色菊花,詫異道:“菊花也是姨母要送來的嗎?昨日未曾聽她說啊……”

謝青章神色如常:“今日聖人賜群臣大射,我得了這些菊花作為賞賜。與阿娘商議了下,放在府中也無用,不若拿來給你入菜做糕點。”

聞言,孟桑蹙眉,糾結道:“這些菊花的品相瞧著也太漂亮了些,想來不是凡品,入菜可惜了。”

“無論供人賞玩,還是拿來做吃食,都各有樂趣,”謝青章十分坦然,進退有度,“不過若是桑娘心疼,也可養在家中。”

孟桑回味了一下菊花糕的風味,當即決定把最名貴的菊花拿來賞玩,將次一些的菊花揪了做花糕。

她笑了:“也成,那等我花糕做好,去府上時給你和姨母都帶一些,共賞美味,權當謝禮。”

謝青章矜持地頷首:“那便卻之不恭了。”

兩人說笑著往裡走,言語間不算親昵,但顯然比之先前親近許多。

甫一步入內院,謝青章就看見了滿地樹葉和果子,一時怔住。

站在一旁的孟桑不好意思地笑笑:“趁著這些日子有空暇,在打聖果樹的果子呢。這玩意兒不能久放,等它熟透了落在地上,再被踩爛……那味道可太熏人了。”

謝青章頓了下,淡聲問:“要搭把手嗎?”

孟桑愣了愣,在心底飛快算了下有幫手能省下的工夫,隨後憋出一個得體的笑:“我做了些重陽糕,不若當酬勞?”

“好。”謝青章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這時,杜昉從外頭搬來一個大箱子,微微喘著氣道:“孟女郎,這銀錢箱子擱哪兒?”

昨日在淨光寺,昭寧長公主與孟桑商量過如何處理裴家家產。

按照昭寧長公主的意思,既然孟桑來了京中,合該將這些都物歸原主。

而孟桑卻覺著,她如今肯定也守不住這些財物產業,不若還是放在長公主手裡。如此一來,不僅不怕賊惦記,還能直接用在去大漠尋人一事上。

最終兩人定下的是,長公主先送一千兩銀子與賬簿過來,若是孟桑缺銀子,可再直接找她取。等到尋人一事塵埃落定,屆時再論裴家家產的歸處。

孟桑想了想:“放在西廂房吧。”

杜昉熱情道:“哎,這就給您搬過去。”

院中僅一棵銀杏樹,孟桑忙活半天,已經打下了大半的果子。既然眼下又來兩位幫手,她便想著今日一口氣將這些果子都打下,給日後省點事。

拿定主意的孟桑走到銀杏樹旁,三兩下就爬到樹上,伴著杜昉從嗓子眼裡冒出的驚呼聲,她朝著樹下的謝青章伸手:“將那根竹竿給我。”

謝青章怔了一瞬,掩去眼中的驚訝,將孟桑所需的竹竿遞上去。

“多謝!”孟桑眉眼彎彎,繼續打白果。

直至樹上白果悉數被打落到地上,又被眾人一一撿進竹筐,這活才算乾完。

白果此物內含毒性,哪怕是炒熟了也不好多食。如若是煲湯、烤著吃等,成人一日所食用的數目最好不超過十粒,幼童則更少。

不過嘛,萬事萬物有利有弊,白果於吃之一事頗為受限,卻是一味極有用的藥材。故而,孟桑隻準備留一些下來入菜、做成蜜餞,將其中大半都賣給藥鋪。2

孟桑將兩隻竹筐擺到廊下,領著謝青章三人去前院小井邊洗手,隨後自個兒進了庖屋,將溫在鍋上的重陽糕點一分為三。

一份分給眾人,直接開吃;一份包起交由謝青章主仆帶回去,送與昭寧長公主品嘗;最後一份留下,當她明日的朝食。

謝青章將手洗淨,回到內院正堂坐下。不多久,就瞧見孟桑端著糕點朝這兒走。

步入內堂,孟桑率先將盤子遞向謝青章:“來,嘗嘗。”

謝青章伸手,從盤中拈起一塊重陽糕。

手中這塊重陽糕是蒸製而成,方方正正的,瞧著很是精致。一塊糕共分為三層,頂端黏著幾塊棗肉,上下兩層吃著是米糕的味道,中間一層為靈沙臛。

送入口中,咬下時能感受到米糕的軟綿、豆沙的細膩,吃來有淡淡甘甜、米香,而零碎的棗肉不僅增添一絲棗香,還豐富了口感。

謝青章用點心時依舊是慢條斯理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手上這塊重陽糕。雖然他吃得慢,但那種仔仔細細吃糕點的認真模樣,頗為打動人。

孟桑笑了:“可還能入口?”

謝青章咽下最後一口重陽糕,溫潤地點頭:“桑娘手藝極好。”

於庖廚而言,能親耳聽見食客的發自內心的誇讚之詞,是最好的回報。

孟桑眉眼彎彎:“那就多用些,除了盤子裡的,我還包了五塊托你帶回去給長公主呢!”

謝青章輕輕點頭,默默又拿了一塊。

內堂旁,銀杏樹的葉子半綠半黃。秋風拂過樹梢,將幾片銀杏葉吹落枝頭,於空中慢慢悠悠地落下。

堂內,年輕的郎君與女郎探討起糕點這一吃食,旁邊的兩人狼吞虎咽用著糕點,吃得極香。

-

九月十五,授衣假最後一日。

一輛不怎麼起眼的馬車從安業坊駛出,沿著朱雀大街往北。

車內,葉柏規規矩矩依著張氏而坐,淡然看向車外。小郎君看似鎮定,實則心都快躍出胸膛,小小手掌心裡攢著薄汗。

終於放完假了,再也不用在家裡受苦了!

刑部侍郎葉簡陪坐在對麵,眼尖地瞅見葉柏躁動不安的腳尖,挑眉:“阿柏,同樣是提早一日回國子監,怎得你今日瞧上去有些雀躍?”

此言一出,葉柏立馬正經地坐好,眉眼俱是淡定。

張氏一見葉柏這副模樣,衝著對麵不滿道:“葉侍郎,這裡不是你的刑部,衝著孩子耍什麼官威?”

“況且上回中秋假結束之日,阿柏身子剛剛痊愈,如何能打起精神?”

“更彆提那次咱倆都沒撈著空,還是府中仆役送阿柏去的國子監!今日耶娘都在,阿柏自然雀躍些,又有什麼不對?”

這一波又一波的巨浪襲來,直把葉侍郎的“威風”澆滅。

他摸了摸鼻子,飛快低頭:“夫人,是我錯了。這不是阿耶身子抱恙,咱們才好不容易溜出來送阿柏嘛!我一時激動,有些忘形,夫人見諒……”

張氏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隨後摟著自家兒子看車外景色。

沒多久,馬車駛入務本坊,在國子監偏門穩穩停下。

葉柏那心都飛到食堂裡去了,但還是一板一眼地叉手,與葉簡、張氏告彆。

“阿耶、阿娘,兒子回國子監了……”

話音未落,他手裡頭被塞了一個球形魯班鎖。

葉柏詫異抬頭,望向葉簡:“阿耶,兒子是去精進學業,不是為了玩樂的。”

聞言,葉簡故意睜大雙眼,匪夷所思道:“難道你每時每刻都在讀書嗎?”

說罷,他又“不屑”地瞟了一眼魯班鎖,搖頭晃腦道:“阿耶少時跟著你姑姑,玩過的、吃過的可多了去了,什麼投壺啊、鬥雞啊、鬥蛐蛐兒啊……”

“阿柏,投壺你曉得嗎?就是把箭往壺裡投。其實投中了都不算什麼,得玩出花樣才算厲害,阿耶可是七歲就能投雙耳了。不過要論技藝之妙,還得是你那未曾謀麵的姑姑,她背著投都能中,忒厲害!”

“嘖,你手上這個都是阿耶玩剩下來的玩意,平平無奇呐。”

葉柏眼底浮現鬱悶之色,隻覺得他家阿耶如此細致描述怎麼玩的樣子,跟桑桑滔滔不絕說起吃食時的模樣,當真是一模一樣!

怪不得當時桑桑總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張氏沒好氣地打斷:“葉端之,你總逗阿柏作甚?是是是,你少時跟著阿姐玩過的花樣多。不過我覺著,就算是阿姐都想不到,原本乖巧的阿弟越來越皮,沒個正經!”

葉簡早已習慣了他家夫人私下的小脾氣,隻當是夫妻樂趣,乖乖任由對方揭短。

等張氏說完,葉簡才收起玩笑之心,拍了拍葉柏的肩膀,溫聲道:“把這魯班鎖收起來,平日累了就拿出來解悶。千萬記著,莫要帶回去給你阿翁瞧見。”

“嗯,謝謝阿耶。”葉柏將魯班鎖穩妥放進小包袱中。

隨後,他背起小包袱,拎好書袋,再度與葉簡夫婦告彆後,緩步往偏門走去。

待到葉柏不疾不徐地走進國子監,聽見身後馬車啟程離去後,立馬加快步伐,直奔食堂。

桑桑,阿柏來啦!

葉柏衝到食堂時,裡頭尚算安靜。

雜役們認真細致地打掃著食堂各處,而孟桑正領著紀廚子和阿蘭在中央灶台處做著吃食。

灶台上,一口鍋中應當是在熬著高湯,正不斷發出“咕嘟”聲,隨之溢出了鮮香、鴨肉香,而旁邊又擺了數個寬碗。

葉柏聞著香味,心中湧起無數悲涼。他眼眶一熱,難得失了態,張口就想喚一聲“桑桑”。

然而未等他開口,身後傳來淩亂的腳步聲,惹得葉柏轉身回望。

隻見院門處,薛恒飛也似地奔跑而來。與此同時,遠處還有數位監生往食堂這兒狂奔,一個個都撒開腳丫子,揚起不少灰塵。

而此時,薛恒已經趕至葉柏身邊,招呼也沒打,衝著孟桑所在之處大聲哭嚎。

“孟師傅,我好想你和食堂啊!嗚嗚嗚……”

葉柏那一聲深情呼喚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無比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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