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爽!
到底是曆經風雨的一國之君,李琢僅失態幾瞬,便調整過來神色。他盯著垂著頭的沈媛,索性也不裝了,伸出手,扯過那條彼此都很熟悉的紅菱。
李琢勾了下唇角,把玩著那條紅菱,似笑非笑道:“阿沅的啞症何時痊愈的?又是如何治好的?”
“哦對,還有這些新奇吃食,到底從何而來?”
他抬起頭,直直望向沈媛,神色晦暗不明:“阿沅,朕等著你的解釋……”
沈媛早就想過今日的情景,所以眼下完全不虛,再行一禮後,不卑不亢地徐徐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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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聽說了沒?沈美人……哦不對,是沈婕妤得了仙人庇佑!”
“嗐,這哪兒能不曉得,整個皇城裡都傳遍啦!說是沈婕妤曾在少時救過下凡渡劫的仙人,半月前,仙人來報恩,不僅治好沈美人無法言語的毛病,還賜下種子,說要幫大雍解決糧食之困呢!”
“你們真信啊?”
“這是自然!大家親眼所見,沈婕妤確實能開口說話,而且還種出當今世上沒有的時蔬,哪裡能作假!”
“……”
宮中各處議論紛紛,而新出爐的沈婕妤脫了鞋,盤腿坐在坐床上,優哉遊哉地倚著小桌案,一手握著書卷一手撚起盤中的胭脂糕,完全不在意外界的傳言。
琳琅從外頭進來,呈上一壺鮮果飲子,儘心儘責地幫沈媛斟了一盞。
弄完這些,琳琅沒離開,站在那兒,跟盯著什麼稀奇景兒一般看著沈媛,口中喃喃。
“婕妤當真能說話了?”
沈媛瞄了她一眼,樂了:“不然呢?”
琳琅仿若還在夢中,步子發虛地往外頭走,同時眼含熱淚:“說話了,真的說話了!”
見狀,沈媛無奈又好笑地歎氣,繼續看書吃點心。
那晚她看時機恰好,主動戳破李琢的身份,又拿出那套神仙說辭來應付對方。
當時,李琢聽完之後,臉上神色淡淡,笑意未達眼底,無法分辨他是信了還是沒信。直至拿著土豆和紅薯的成品、種子離開,他也沒給沈媛留下一句準話,態度不明。
帝王的心思總是難猜,但實話實說,沈媛並不慌張。畢竟她能現場表演開口說話和憑空“變”出種子食材,有這些實證在手,她底氣足得很,不怕被戳穿。
事實證明,李琢信了,或者說,無論對方心底信不信,至少擺出的態度是信了。他不僅支出人手幫沈媛造勢,在宮中各處宣揚沈媛得仙人相救的消息,順勢給她提了一個品級,並且著人尋合適的地界種植紅薯。土豆已經過了最佳栽種期,需得等到秋末冬初或者來年的三月,才好著手培育。
正事上,李琢是積極而主動的。而在私事上,也不知李琢是什麼想法,沈媛隱隱察覺到對方在有意避著自己。
得仙緣,理所當然會多去侍寢。而沈媛近日去甘露殿時,卻總見不到李琢的身影。若去問內侍,對方一般隻會答複“聖人還在批複奏章、操勞國事,婕妤可以先就寢”。往往她已經困頓到睡下,也沒等到對方回來。到第二日睡醒,身邊床褥有躺過的痕跡,但摸著都是涼的,沒什麼熱乎氣。
換言之,狗皇帝專挑沈媛睡著的時候回來。
對此,沈媛心中有數,但樂得輕鬆自在。
不用侍寢,不用應付上司,還能睡到寬大舒適的大床,何樂而不為!
簡直爽死了好嘛!
至於……為什麼李琢會有意避著她?
沈媛想到這兒,將胭脂糕丟進口中,嗤笑一聲。
無非就是被當場戳破身份,覺得不舒坦,大男子的一顆脆弱玻璃心過不去唄!
嘁,無趣。隻要不妨礙她的路,誰樂得哄他?沒得白費力氣!
有這個空暇,還不如多去陪親厚待人的皇後說話,跟香噴噴的美女姐姐們多親近親近,還能……
一想到這兒,沈媛記起要緊事,立馬來勁了。她雙眼放光,直接丟掉手上看到一半的書卷,揚聲喚道:“琳琅,阿朝!我那寶貝放在哪兒了!”
那晚,雖然沈媛猜出阿朝就是李琢放在她身邊的眼線,但她翌日起來,也並未將人換掉。一則,換了阿朝,並不代表李琢就不會再派人來,與其跟不熟悉的再磨合,還不如留下阿朝;二則,阿朝的農活的確做得很好,其他生活中的瑣碎小事也能收拾得井井有條,這麼一個全能下屬,沈媛斟酌過後,還是不忍心放走。
聽見沈媛的呼喊,琳琅和阿朝聞聲而來。前者離得近些,幾步路工夫就趕到沈媛跟前,後者正在忙活那一片小菜地,進來時,衣角還沾著土。
沈媛見她們過來,連忙問道:“快,你們誰曉得我的寶貝在哪兒?咱們拿出來,去皇後殿下那兒走一趟。”
琳琅二人對視一眼,無奈歎氣。
片刻後,沈媛身後跟著琳琅、阿朝等四名婢女,出現在皇後所居的寢殿外。
一瞧見沈媛過來,皇後宮中的宮婢和內侍立馬帶上笑意,熱絡但不諂媚地迎沈媛進殿。
“婕妤可算是來了,殿下正念著您呢。”
“殿下想您想得緊,方才還說,若是婕妤再不來,她便著人去請您過來。”
“……”
沈媛已算是此處常客,笑吟吟地跟著宮婢們朝內走。一進殿內,拐過屏風等物,她便瞧見了端正坐在榻上的皇後。
瞧見沈媛的身影,皇後端莊的儀態仿佛在一瞬間鬆了些許,雙目帶著異樣的光:“阿沅呀,寶貝可帶來了?”
沈媛莞爾,跟小雞啄米一般,飛快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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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正殿,本朝相公們及數位重臣相伴離開,一路往各自在宮內的官衙而去。
殿中,李琢剛聽完今日的政務,眉宇間依稀能瞧出一絲疲憊,閉目揉著眉心。
陪伴李琢最久,也是李琢身邊最得力的朱內侍上前,為帝王更換茶湯。
李琢動作未停,忽而開口:“人去哪兒了?”
朱內侍會意,斟酌著語氣,恭敬回道:“正在皇後殿下的寢殿,劉賢妃、徐昭儀也在。”
聞言,李琢揉眉心的動作停下,睜開雙目,眼底浮現猶疑之色。
怎麼接連數日,她們都往皇後殿中去?
皇後身子不好,向來不喜人多,甚至為此免了後妃的晨昏定省,緣何近日卻變了?
也是沈沅常去的緣故?
數個問題,在李琢的心頭閃過,越積越重。一直等到批完奏章,他都沒有放下諸多疑慮。
沉吟幾瞬,李琢站起身來,信步朝外走去。朱內侍等人見狀,連忙跟上。
一路來到皇後殿外,李琢給了朱內侍一個眼神。後者點頭,有條不紊地上前,示意一眾宮婢、內侍勿要出聲,不必進殿通傳。
就這樣,李琢悄無聲息地行至殿門處,依稀聽見從裡頭傳出的動靜。
“三條!”
這是向來嫻靜的徐昭儀,語氣激動。
“碰。”
皇後的聲音裡藏著遊刃有餘的勁兒。
“六筒!”
劉賢妃一向說話細聲細語,眼下這句卻極為大聲。
“清一色,胡了!”
這是……沈沅,她像是碰見什麼天大的好事,說話時都掩飾不住笑意。
緊接著,傳來皇後、徐昭儀三人略有些懊惱的聲音,以及宮婢們的嬉笑聲。
“沈婕妤好厲害!”
“沈婕妤又贏了!”
“不成不成,再來!我今日必得贏阿沅一局,方才心甘!”徐昭儀鬥誌昂揚。
李琢站在那兒,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直至聽到裡頭響起嘩啦啦的聲音,沒聽懂她們在玩什麼。
他眯了眯眼,單手負在身後,靜悄悄地走入殿中。
繞過各種擺設,沒走幾步,他就瞧見皇後、沈媛等四人圍坐一張方桌,桌上擺著一堆小小的、木頭製成的方磚,周圍還有宮婢們在笑嘻嘻地搖旗呐喊,為各自的主子鼓勁。
此時,正對著此處而坐的劉賢妃,抬眸瞧見李琢的身影,唇邊的笑意頓時凝住。
其餘人發現異常,紛紛扭頭看來。
撞入打麻將現場的李琢:“……”
近日來沉迷麻將的皇後三人:“……”
正在洗牌的沈媛:“……”
那一瞬間,兩撥人四目相對,此處陷入寂靜。
沈媛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克製住自己想背誦《再彆康橋》的欲望。
狗皇帝,彆大驚小怪,不就是帶著你的大小老婆們一起體驗國粹魅力嘛!
灑灑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