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杉沒打算對古函講得太透徹, 點到就好。
古函是她很看好的人, 有頭腦有主見,資質十分不錯, 相信以後會有很大發展空間, 但還需要曆練, 很多事情要讓他自己去思考領悟, 講得太透其實是從另一個方麵剝奪了他成長學習的機會。
古函也明白這個道理, 看看時間已經很晚, 而嵐杉也停了下來, 沒有繼續講下去的意思,就不再多打擾她, “我回去了, 你也早點休息。”她用了六個小時查閱的資料數量應該很驚人,這會兒估計也該累了。
走出去前又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嵐杉還坐著沒動,不知又在想些什麼, 臉上有一點淡淡的若有所思。
沙發位置上方那束柔和的光線正好把她整個人籠罩在裡麵,精致的五官被照得纖毫畢現。
見古函又回頭就抬眼看過來,問道, “還有事?”
古函一愣, 這才發覺自己不經意間回頭看的這一眼時間有點長, 隻因嵐杉那若有所思的樣子忽然讓他有了一種老謀深算的錯覺。
或者不能說是錯覺, 而隻能說是他用詞不當, 但古函一時之間除了老謀深算想不起還有什麼合適的形容詞能用來形容眼前這個麵孔鮮妍內裡卻深沉無比的人。
不知怎麼的, 心裡對這個樣子的嵐杉忽然產生出了些畏懼的情緒。
她已經這樣老謀深算了多久?
單從眼前這件事情來看,嵐杉肯定是在打算爭取這次率領諾亞艦隊出征的機會時就開始算了。
那在這次之前呢?
細細回想起來,仿佛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其目的性的,都是在為日後的某一步做鋪墊。
嵐杉連宋上將和蘭斯親王的主意都敢打,還有什麼是她不敢做的?
古函的父親是德莫森政府中的一個小官員,人很靈光,但因為太過謹小慎微,所以一直沒什麼升騰,傳授給兒子的人生經驗也是以穩為主,告訴他能在政壇軍界混得如魚得水的大人物都是厲害角色,極具危險性,遠著點沒錯,雖然離這些人遠了會沒什麼大前途,但勝在安全性高。
古函曾對他父親的不思進取很不以為然,但這個時候竟忽然理解了他的感受——和這些人在一起是具有危險性的,你永遠不知道她/他在想什麼,她/他的野心和能力會敦促她/他去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是普通的高風險。
嵐杉見古函忽然走神,就又問了一遍,“還有事?”
古函輕晃下頭,讓自己清醒過來,“噢,我是想說,今晚羅安和詹森輪值,你要是有事就找他們。”
嵐杉,“好的。”
這時候梅麗爾正好端著兩個高腳杯過來,一杯是她給自己精心調製的,加了麻麗果汁和碎冰渣的月桂杜蘭,另一杯則是白水。
從吉薩星群出發到現在,連著吃了好多天的營養劑,忽然有了月桂杜蘭,梅麗爾很有點樂不可支。
笑嘻嘻地往嵐杉身邊一坐,“我看見新開的一瓶烈焰杜蘭已經少了一半,你可不能再喝了,來杯水吧。”
把那杯水硬塞進嵐杉手裡,又興高采烈地建議,“這裡的烈焰杜蘭和月桂杜蘭都是頂級品質,尼古拉少將真會享受,他們撤走的時候光顧得帶軍用物資了,這麼多好酒竟然沒拿,咱們帶著走吧,也彆統計進繳獲物資裡了,路上就喝掉它。”
雖然按照規定來說,繳獲的所有敵方物品都要統一處理,不能私吞,但那主要是指大批量的軍用物資,梅麗爾想私吞兩瓶酒雖然是違規行為,但問題也不大。
古函聽著暗自搖頭,但願梅麗爾彆太貪心,少帶兩瓶,否則回到吉薩星群進駐地的時候是要全體過掃描區進行安全檢查的,到時萬一查出她去打仗還隨身帶了兩瓶酒,梅麗爾就可以直接和嵐杉與安德魯.托馬斯一樣,成為第二軍團中近期的風雲人物!隻不過人家那都是好名聲,梅麗爾這個嘛——肯定一言難儘。
嵐杉被她一鬨,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氣消褪,露出點笑意,“你要帶也可以,不過需要精確估算七天內的消耗量,隻能少不能多。”
梅麗爾苦起臉,“隻能少啊!”她還想全部據為己有呢。
她那口氣裡的肉疼勁兒太明顯,古函忍不住莞爾。
嵐杉對梅麗爾露出的笑容很好地安撫了他心底忽然升起的那一絲不安。
嵐杉在第一次黑耳行動中救過他們;在剛過去的瑪斯塔巴戰役中更是給了他們全艦隊最高待遇——打戰中途回艦休整四十分鐘;在最後兩分鐘更是自己頂在了所有人的前麵;嵐杉甚至比他都更能容忍梅麗爾大大咧咧的沒腦子行為。
但凡他還想繼續在軍隊中發展,跟著嵐杉乾就是最好的選擇,如果這樣還有危機感的話,那他就乾脆從軍校退學回家得了,那裡才是真正的保險箱。
默默轉身離開,聽嵐杉的意思,他們馬上就要從納斯卡太空中轉站返航,七天後到達吉薩星群,需要提前做好準備。
…………
諾亞艦隊返回吉薩星群後就立刻得到消息,第一軍團的尼維爾上校已經義正言辭地向第二軍團投訴過諾亞艦隊欺瞞友軍的行為!
並且一副不怕把事情鬨大的架勢,言辭激烈地再三要求第二軍團對此給出一個說法,否則他將繼續向軍部申訴!
德莫森帝國的軍部現在就是個空架子,除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行政事務,其它什麼都管不了。
尼維爾上校向軍部申訴的意義隻是在於要把事情鬨大,進而影響到第二軍團的聲譽和形象。
宋上將和蘭斯親王很默契的都對如此鬨騰的尼維爾上校保持了沉默。
宋上將應該是想暫時壓下這件事,等回去以後再處理,而蘭斯親王則是一種默許行為,不乾涉但也不阻止。
至此,第二軍團已經將德莫森帝國在塔利亞宇宙方向的最遠防線推進到了整個納斯卡礦星帶邊緣——比維斯星係聯邦發動入侵戰爭前更遠。
這場耗時近四個月的戰爭被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姚定上校的米達艦隊經過充分休整後前往納斯卡太空中轉站駐守,其餘人跟隨宋上將返航。
返航隊伍先是在水仙星係受到了留守在這裡的格蘭特少將的熱烈歡迎,又在拱衛星域的主星藍盾星停留兩天,之後主艦隊就會返回木槿星駐地,宋上將則帶同隨行衛隊乘坐一艘中型星艦回首都星。
嵐杉趁著在藍盾星停留的兩天去看望了她的母親麥格夫人。
麥格夫人才生下一個小女孩,嵐杉那位名義上的父親嵐樂文開心得幾乎年輕了十歲。
因為嵐杉一直和嵐家的當家人,也就是她的伯父嵐加文保持著聯係,所以她回來嵐加文還能保持住常態,其它那些人就不行了,特彆是曾經和前嵐杉不睦的兄弟姐妹,分彆走上了兩個極端,不是諂媚巴結就是躲著她走。
嵐杉對這些人不太在意,這個家庭對她來說是責任大於親情的,於是也就隻抓緊時間把那個總讓她看著有些太懦弱的弟弟嵐輝抓過來問了問情況。
嵐輝受了她影響,也在上軍校,這是特意請假回來,一回家就像個接受檢閱的士兵一樣,繃得筆直,老老實實地站在嵐杉麵前有問必答。
麥格夫人又氣又笑,“嵐杉,我知道你現在很厲害,但是不要嚇唬你弟弟。”
嵐杉,“我沒有嚇唬他。”就是給他一點適當的壓力而已。
在她看來,嵐輝是比以前表現要好一些了,但還是沒有脫離麵團範疇,很容易被人拿捏,因此需要繼續敲打。
嵐輝現在對她很崇拜,被管教了也沒有怨言,還反過來勸麥格夫人,“姐姐是為我好。”
麥格夫人極想讓女兒留下住一晚,卻沒想到剛吃過晚飯嵐杉就收到了納文秘書的呼叫,“嵐杉上校,宋上將找你。”
嵐杉,“好的,我馬上回來。”
轉向麥格夫人,“媽媽,我有事,要提前走了。”
麥格夫人肯定不能攔著,點點頭,又有些憂心,“你現在和宋上將——”想問女兒現在和宋上將要怎麼相處,在她的概念裡,嵐杉如今能在宋上將手下做上校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嵐杉知道麥格夫人想問什麼,但沒法多解釋,而且就算解釋了她也未必明白,隻好簡單答道,“還好,我們上下級關係保持得不錯。”
麥格夫人很克製地歎氣,可見是對這個回答不滿意,好在殷勤的梅麗爾提前駕駛著飛行器來接嵐杉回去,正好讓她可以有借口走人,不用再麵對母親那一臉欲言又止的憂色。
嵐杉坐上飛行器後有點奇怪,“你怎麼知道我現在要回去?納文秘書十分鐘前剛通知我。”
梅麗爾很得意,“我當然不知道,不過你反正得回去,我就早點來,總比晚了強。”
嵐杉無語,她這個早點可是早了整整一晚上。
最後拍拍梅麗爾,“你放心吧,以後我的衛隊隊長人選非你莫屬。”
梅麗爾正在低頭操作,想把飛行器設置到自動行駛模式,於是沒抬頭,隻是開心答道,“親愛的,你終於被我感動到,願意把這個重任交給我了!你也放心好了,我這人大本事沒有,帶領十個人保護你的安全肯定沒問題!”
十個人?上將以下的將級軍官的衛隊標配?
嵐杉默默看看梅麗爾,很難得的有了點鬱悶感,難道在梅麗爾的心裡自己就隻配用十個人?!
由於白隼號要返回木槿星駐地,所以宋上將以及那些要跟他一起回首都星的人都換到了林埡號中型星艦上。
林埡號是宋上將的專用星艦,較之一般的民用中型星艦更為豪華安全。
回到林埡號後,嵐杉去見宋上將。
梅麗爾很煩惱地去找古函,見麵就說道,“我不小心惹嵐杉生氣了,這可怎麼辦!?”
古函從沒見過嵐杉生氣,很好奇,“嵐杉生氣是什麼樣子?”
梅麗爾回味一下又改了口,“應該不算生氣,嵐杉那樣的人恐怕很少會生氣,就是有些不高興了。”
古函又好奇問,“那嵐杉不高興是什麼樣子?”
梅麗爾傻傻看他一會兒才答道,“老樣子,看起來沒什麼不同。”
古函暈倒,“那你憑什麼說她不高興了?”
梅麗爾著急,“我就是知道她有點不高興了,憑感覺就能知道,我的感覺很準的!”
“那倒是。”古函對梅麗爾直覺很準這一點不得不承認,“那你乾什麼惹嵐杉不高興了?”
梅麗爾鬱悶,“我不知道啊!”知道還能乾嗎。
看梅麗爾愁眉苦臉,就差撲過來抓著自己的肩膀使勁晃兩下了,古函隻好耐著性子幫她分析,“你那時候都在乾什麼?”
梅麗爾一五一十地說給他聽,“嵐杉不是回去看她媽媽了嗎,去的時候星港這邊正好有飛行器過去,她就搭乘了那架飛行器,我想著她回來的時候不方便,就讓戴斯幫我找了一台性能好點的軍用飛行器去接她了。”
古函抽抽嘴角,“你也太操心了,嵐家在藍盾星好歹也是個有根基的家族,她回來的時候難道還派不出台飛行器送她?”
梅麗爾理直氣壯,“軍用飛行器比民用飛行器快!”
古函,“好吧,好吧,不過這是好事啊,她誇獎你還差不多,難道你還乾了點什麼彆的?”
梅麗爾皺眉努力思索,“沒有了,我就乾這一件事,隻不過——”
古函,“隻不過什麼?”
梅麗爾,“隻不過去早了點。”
古函覺得這也沒什麼,“早了點?有多早,早點總比遲到好。”
梅麗爾,“早了一晚上,她說計劃明早回來,我今晚就去了。”
古函受不了了,哀歎道,“梅麗爾,你也太狗腿了,至於嗎!?”
梅麗爾一揚下巴,“怎麼不至於,幸虧我去早了,宋上將忽然找她有事,我去的時候嵐杉剛接到納文秘書的通知,正要走呢。”
古函甘拜下風,“看來你天生就是做衛隊隊長的材料,這也太貼心了!”
梅麗爾頓時有點沾沾自喜,“可不是,嵐杉當時也這麼誇我呢!讓我放心,她以後的衛隊隊長肯定讓我做。”
古函越聽越糊塗,“這不挺好的嘛,你到底哪兒惹到她了,該不會是你的直覺終於錯了一次吧?”
梅麗爾一聽這個立刻又變回了愁眉苦臉的樣子,“應該不會啊,可是我自己想想,也實在是不覺得哪兒做得不好啊,她說以後的衛隊隊長給我做,我還趕緊表了下一定努力乾的決心,告訴她我保證能把那十個人管好——”
“停!停!”古函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十個人?你的衛隊規模怎麼這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