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楊毅做得出肆意傷害彆人的事情來,譚渡之卻做不出來。譚渡之曾是他的大師兄,楊毅有些功法甚至是他教的。看著曾經的師弟倒在自己麵前,哪怕心裡對他有再多的恨,也還是會有些看不過去吧?
譚渡之平靜的說道:“招財餓了。”
溫如玉嗤笑一聲:“找個好一點的借口。”
譚渡之冷靜道:“今天我們要在這裡宿營,我不希望附近有倒胃口的事情發生。”譚渡之做不到眼看著妖獸吃人卻無動於衷。
葉緩歸默默的瞅了譚渡之一眼,他什麼都沒說,隻是低頭繼續吃起了碗裡的牛肉。
不管譚渡之因為什麼救了楊毅,葉緩歸都覺得正常。因為除了老譚自己,任何人都沒辦法替他原諒楊毅。而他支持老譚的所有決定!
楊毅倒在雪地上大口的喘息著,冷冽的風順著他的咽喉往胃裡灌去,他的肺管子裡麵涼成了一片。胳膊和胸腹上的痛此時已經麻木了,雪花一片片的落在他的臉上,很快就覆蓋了他的臉頰和額頭。若不是他的胸口還在快速起伏,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已經死了。
自從得知盛懷義買了兩百株養魂草卻沒有給他一株之後,楊毅便隻身一人離開了九霄仙門。
說到底,他也隻是個被慣壞了的弟子,明知遺跡中有無數風險,跟著宗門才有活路。他卻憋著一口氣離開了宗門,這一路彆說遇到什麼機緣讓自己恢複了,好幾次他差點死了。
楊毅在雪中躺了好一會兒才艱難的支起了身,他的兩條胳膊一條已經離開了身體被棕熊吞下了肚子,還有一條滿是傷口。若是得不到及時救治,他兩條手都得廢了!
他在胸口摸索出了一個玉瓶,咬開玉瓶後,他將玉瓶中的丹藥倒入了口中。這是他身上最好的丹藥,有了這粒丹藥,身上不太大的傷口會快速治愈。但是被棕熊咬掉的胳膊是沒辦法再長出來了,隻能等出了鴻蒙遺跡再想辦法了。
劇痛漸漸的緩解,靈氣也再漸漸恢複。回過神來的楊毅後怕不已,他剛剛在鬼門關滾了一圈,差點就無聲無息的死在了這裡!
說實話,被棕熊撕咬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死定了,他根本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好像有什麼東西襲擊了棕熊救下了他,可能是他修為太低,這才沒有引起那東西的注意吧?
正在他想站起來時,隻聽身邊傳來了撲簌簌的聲音。扭頭一看,隻見棕熊隻剩下了一張皮子,皮子旁邊有個雪窩,有一團黃白色的東西正在裡麵打滾。
定睛一看,那是一條大黃狗!
招財吃飽了,也將自己收拾乾淨了。它滿意的叼著皮子往騾車的方向走去,卷曲的毛茸茸的尾巴一搖一搖,看著非常歡快。它現在出息啦,可以給主人帶皮子回家了!
直到招財停下來,楊毅才發現了騾車的蹤跡。他恍惚的看著騾車的方向,隱約嗅到了騾車中飄來的香味,一時間,他身上又冷又疼。天寒地凍若是能得到道友的救治該多好,抱著這個想法,楊毅強撐著身體走向了騾車。
招財猛地躥上了騾車,它歡快的搖著尾巴嚶嚶嚶的求撫摸。葉緩歸沉重的歎了一口氣:“又得洗澡了。”
此時裸車外傳來了楊毅虛弱的聲音:“多謝諸位道友搭救之恩,天寒地凍,不知道友們能不能讓我借宿一宿。”
譚渡之麵不改色,繼續涮他的牛肉。溫如玉踢了踢他:“你惹出來的事,你自己擺平。”
譚渡之將肉片往葉緩歸碗裡夾:“舉手之勞,既然已經脫險,就早些離去。”
聽到譚渡之的聲音,楊毅身體猛地一僵。
難怪他覺得在雪窩裡麵打滾的狗子眼熟,想起來了!這是葉緩歸的狗!隻怪騾車上覆蓋了厚厚的積雪,加上他傷得太重沒細看,竟然沒發現這是葉緩歸他們的騾車。
也就是說救他的人是葉緩歸一行,更確切一點,救他的人是譚渡之。他明明把譚渡之害成那樣,他竟然還不計前嫌的救他。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仔細一想,除了譚渡之,沒有人會救他!
騾車上的四個人中,葉緩歸是能為了譚渡之公然對萬仙盟和九霄仙門叫板的人。溫如玉從來就不把九霄仙門放在眼裡,更彆說他了。至於樓小樓,天工樓和九霄仙門沒什麼交集,更加不會在意他一個路人的生死。
隻有譚渡之才會看在過去的情誼上對他施以援手!
楊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想了很多。在他剛入山門的時候,最先帶他的不是盛懷義,而是大師兄譚渡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譚渡之是他的榜樣,他和邵明澈像兩條小尾巴一樣跟在譚渡之後麵。
他明明那麼崇拜和尊敬譚渡之,是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對譚渡之有了抱怨?
是從譚渡之嚴格指導他的修行,而他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努力都不是譚渡之的對手開始?還是聽說譚渡之和盛彥月結為未婚道侶的那一刻開始?應該兩者都有吧。
平心而論,譚渡之做得很好。無論他是宗門弟子還是他們的大師兄,他為人謙和嚴於律己寬容對人。
他曾經是譚渡之追隨者中的一個,可他卻因為一個盛彥月,就蒙蔽了雙眼!
如今他也看清了,盛彥月隻愛自己,誰對他沒有作用,他便不會在那人身上耗費時間和精力。激情褪去之後,他才看清了自己的所作所為。這些年他為盛彥月做的那些事,真是又醜陋又低賤。而他對譚渡之做的那些事,更是天理難容。
事到如今,他再說對不起根本沒有用了!
譚渡之從來就不稀罕他的抱歉,他在最窘迫時都沒有失去風骨,更彆說如今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反觀自己,他現在什麼都沒了,他的道歉對譚渡之而言一文不值。楊毅嘴唇翕動著,他沒有臉麵繼續站在騾車旁邊了。
可若是連一聲對不起都說不出口,他這些年算是修行了什麼?
楊毅麵色發白,他噗通一聲跪在了雪中,對著騾車的方向磕了三個頭。冰冷的雪黏在了他的額頭上久久未化。
楊毅抖著身體低聲說道:“譚真人,對不起。以往是我錯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諒,隻願你能一切安康。”
溫如玉輕笑一聲:“真有趣。”
沒想到他能見到這一幕,趾高氣昂的楊毅就像是鬥敗了的公雞,對著自己曾經厭惡的譚渡之跪下了。
溫如玉輕笑一聲:“這年頭真有趣,做了壞事隻要磕個頭跪下說幾句好話,好像他們做的壞事就能一筆勾銷似的。如果做好人就受苦受難,壞人做了壞事道歉了就能被原諒……難怪現在的修真界好人越來越少了。”
譚渡之不緩不急的說道:“那你教教我,我該怎麼辦?”
任由楊毅被棕熊咬死,且不說會汙了小葉子的眼睛,將來若是被九霄仙門反咬一口,會說青木宗見死不救。
把楊毅吊起來打一頓,就他現在的小身板子,隻怕一鞭子下去,他就一命嗚呼了,到時候反而說不清。
除了讓他滾遠一點彆臟了大家要露營的地方,譚渡之一時還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溫如玉梗住了:“好吧。”
好在楊毅有點自知之明,磕完頭之後,他就踉蹌著站了起來。隻見他向著前方的山麓走了兩步,忽然之間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事腳步又停下了:“對了譚真人,去年你在水牢的時候,我曾起過殺心。但是謝懷仁阻止了我,他讓我對你極儘羞辱,卻不讓我取你性命。事後聽盛懷義和謝懷仁說你身上有封印,與九霄仙門的一個秘密有關。”
“我不知道你身上有什麼秘密,但是我想,你在九霄仙門的那些遭遇,同這個秘密脫不開乾係。”
“邵明澈說過,沒有你的九霄仙門不是什麼好地方,我當時不懂,現在懂了。”
“譚真人,保重。”
說完這話之後,楊毅一瘸一拐的走向了西高止山的方向。大雪很快覆蓋了他的腳印,沒一會兒他的影子就被風雪吞沒了。
而騾車中葉緩歸他們猛地盯住了譚渡之,譚渡之被他們看得發毛:“這麼看我做什麼?”
溫如玉上下打量著譚渡之:“好家夥,你身上有封印?在哪裡呢?讓我看看?”
葉緩歸也好奇得不得了:“身體怎麼封印?”如果老譚被封印了,他是怎麼在他麵前晃蕩的呢?
溫如玉若有所思:“以你現在的修為,若是識海和紫府被封,你早就發現了……說不定封印在神魂上?你不是說,你沒有剛入山門時的記憶嗎?你仔細想想,你的神魂有什麼特殊之處?”
譚渡之眉頭微皺:“從化嬰開始,我從沒覺得我的神魂有什麼不適。”
葉緩歸想了想說道:“老譚的神魂眉心處有一個金色的痣!那個算嗎?”
譚渡之愣了一下:“金色的痣?我怎麼從沒發現?”
葉緩歸在譚渡之眉心偏上的位置點了一下:“就在這個位置。我第一次看到你神魂的時候就看到了,我以為是你修為高,神魂與眾不同的原因。”
溫如玉搓搓手摁住了譚渡之:“有趣,來,姓譚的,讓我看看你的神魂!”
樓小樓小聲對葉緩歸說道:“溫如玉一看就沒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