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我運氣是好還是不好,我遇到了在玄靈山脈中流竄的流寇。他們見我還有一口氣,便把我撿了回去。”
“你和小葉子不是一直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我能一眼認出盜門手段?那是因為那夥流寇中什麼人都有……他們被修真界正道厭棄,於是就團結起來潛藏在玄靈山脈中,乾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
“我怕得要命,可是為了活下去,為了能找到兄長真正的死因,我必須得活下去。我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的裝乖,討好著這群殺人如麻的惡棍,隻求一線生機。”
“說來好笑,兄長花光了月奉都沒能養好我的身體。我跟著流寇在玄靈山脈中到處躥,反而什麼毛病都沒有了。”
209.溫如玉的身份(下)
“我在流寇隊伍中呆了兩年,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十一歲那一年的春天,流寇再一次來到了九霄仙門附近。那一次,流寇遇到了兩個人,兩個從九霄仙門出來的人。”
“流寇首領親自迎接了兩人,我那時候根本進不了他們的身,不知道他們談的是什麼。兩人走了之後,首領他們就神神秘秘的。”
“這之後,流寇隊伍就在九霄仙門附近住下了。仙門中經常有人來送消息,漸漸的我也聽到了一點風聲,說是九霄仙門中有人想要讓流寇們幫忙做點事,事成之後好處少不了。”
“比起之前需要刀頭舔血才能得到寶貝,如今有人在裡麵接應,流寇首領當然不會拒絕。”
“我們在九霄仙門附近住到了那一年的秋天,所有的事情都謀算好了。流寇們先是在林子裡麵伏擊了一支九霄仙門的隊伍,伏擊成功之後,他們換上了九霄仙門內門弟子的衣服去了仙門。”
“我當時就是個廢物,於是我被留了善後。所謂善後,就是看看有沒有沒死透的人。如果有,他們就讓我補上一刀。”
溫如玉垂著眼眸:“不用這麼看著我,為了活下去,我什麼事都得做。如果我不按照他們說的做,我的屍體就會變成他們中喜歡生啖人肉的人的晚餐。”
“善後過程中,我真的發現了一個還活著的人。那人一見我的臉,就問我認不認識溫如金。我告訴他,我就是溫如金的弟弟。那人說,他對不起我,他是我兄長一直在照顧的劍修,名為李懷智。”
“他說,我兄長不是因為擅闖禁地而死的,而是因為擋了他師兄進他的行宮才慘遭毒手。等他發現不對時,我兄長已經遇難了。他一直想要找到我,可是怎麼都找不到。”
“他傷得太重了,說完那些話,沒等我補刀,他就在我懷裡斷了呼吸。”
“譚渡之,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兄長死的時候我沒哭,我堅信他是無辜的,隻想給他討回公道。聽到李懷智說那些話,我沒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沒想過我兄長竟然死於這種可笑的原因之下,他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人。那麼溫和善良,連一隻蟲都不忍心踩死……”
溫如玉眼底都是血絲,他眼中帶淚:“神仙打仗凡人遭殃,宗門弟子爭掌門衣缽搞內鬥,傷害的卻是無辜的人。我兄長做錯了什麼?他隻不過恪守本分做了自己該做的事,他憑什麼要死?”
“普通人的命不是命嗎?修真之人難道就真的高高在上?我兄長也是人!和他們一樣有血有肉有心跳有溫度!他是活生生的人!憑什麼九霄仙門弟子鬥氣就要拿我兄長撒氣!”
“他們鬥完了氣還有可能一笑泯恩仇,可我兄長呢?!誰把他還給我!”
譚渡之輕輕的拍著溫如玉的肩膀:“節哀。”
除了這兩個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溫如玉兄弟兩真無辜,他們什麼都沒做,卻要遭受生離死彆之苦。
溫如玉抬頭喝了一杯酒,他粗喘了幾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那兩天仙門火光衝天,流寇首領他們帶著寶貝回來了。”
“那天之後,我便想要找九霄仙門複仇。隻是我當時隻是個毫無根基的小雜役,身邊都是窮凶極惡的流寇,為了活下去我已經用儘全力了。”
“譚渡之你明白凶手就在眼前,你卻拿他們無能為力的滋味嗎?每一刻,我都在受煎熬。”
譚渡之能理解溫如玉的痛:“我被關在九霄仙門水牢時,對我施加酷刑的是我的師弟和長老。”他當時也想撕碎那兩人,可是一旦這麼做,他的道心就崩了。
他和溫如玉的情況還是不一樣的,他有選擇的餘地,溫如玉卻連選擇權都沒有,從頭至尾他隻有身不由己。
譚渡之控控酒壺,將壺中最後一杯青梅酒倒在了溫如玉杯中:“後來呢?你是怎麼逃出流寇控製的?”
溫如玉苦笑道:“我根本沒機會逃出去,流寇們把我當雜役,平日呼來喝去。我隻要離開他們的營地,就會被他們拖回來暴打。”
溫如玉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不想回憶那段黑暗的日子。
萬幸他的折磨快要到儘頭了:“就在我快要絕望之時,萬仙盟出手圍剿了流寇隊伍。流寇首領和裡麵幾個主事的被一一拔除,做過惡的人被萬仙盟一鍋端了。可能因為我太弱了,混亂中,我僥幸活了下來。”
“從此之後我就在玄靈山脈中流浪,幸虧流寇們在玄靈山脈中的窩點多,他們留下來的靈寶和功法也多。我就這樣摸索著走上了修仙的路,成了一個散修。”
溫如玉手微微的顫抖:“不敢露出真容,不敢將自己的底子告訴彆人,不能對陌生人真心誠意的信任……我就像是老鼠一樣,躲躲藏藏數百年。”
譚渡之心痛的說道:“你受苦了。”
溫如玉輕笑一聲:“我們兩半斤八兩,誰都彆說誰。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我並不清楚九霄仙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清楚示意殺了我兄長的那個人是誰,我想當然的認為誰坐上了掌門,誰就是我的敵人。既然盛懷義成了九霄仙門掌門,那他一定和我兄長的死脫不了乾係。”
“我要報複他!但是我一無根基二無人脈,如何撼動一個宗門的掌門?就憑著我聽到的那些話嗎?我沒有直接的證據,連告都不知道去哪裡告。再說了,萬一告的時候我的身份和曾經做過的事被扒出來,我怎麼辦?”
“直到化嬰之後,我遇到了你。當時看著你,我非常的不舒服。我們兩年齡相仿。同為沒落修真世家肩負振興家族使命的弟子,憑什麼你就能飛黃騰達,而我卻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而且你還是盛懷義的大弟子,這簡直可笑!盛懷義殺我兄長,你是他的弟子。師父的罪過弟子背也正常,你要是出事,盛懷義他們一定會傷心難過吧?”
“我當時,真的想弄死你。我想著,你死了雖然不能抵消我的喪兄之痛,至少能讓盛懷義他們也體會一下失去親人的痛。”
“然而我試了一下,我發現,你的處境很微妙。他們兩似乎並不在意你。”
“這就奇怪了,你天資不俗,為人也中正勤勉。如果我是你的師長,我一定會拚勁一切寵你,而不會把你當旗子用。在你身上,我看不到偏愛,隻有潛移默化的打壓。”
譚渡之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難怪你那時候提醒我,說我有眼無珠。”
溫如玉輕笑一聲:“一開始說這話,我也存了挑撥離間的心。可是後麵我越來越確定,他們對你不好。每次看到你傻乎乎的被他們利用,我又氣又急。直到鴻蒙遺跡中你的修為突然沒了,實不相瞞,我那時候以為你被你師門坑了。”
譚渡之舉起了手中的酒盞:“老溫,謝謝。”
如果不是溫如玉一直點撥他,他的心性一定不會多想,想必被宗門坑到死都不會對宗門起疑。
作為曾經的對手,溫如玉給了他足夠的尊重和幫助。就衝著他在他拋繡球的時候將繡球丟給了小葉子,這個恩情都足夠譚渡之記一輩子。
溫如玉與譚渡之輕碰了一下酒盞:“謝什麼啊,要說謝的話,應該是我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回憶起這些,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殺害我師兄的仇人是謝懷仁。某種意義上,你幫我報了仇。”
兩人將酒盞中的青梅酒一飲而儘,溫如玉傷懷道:“如今這兩個畜生也算惡有惡報,隻可惜我的兄長卻看不到這一天了。”
譚渡之思索片刻:“我想,如果你兄長在世,他一定希望你能過得好。而不是沉浸在報仇情緒中讓自己不開心。”
溫如玉開懷一笑:“可不是,我兄長人最好。如果他泉下有知知道我現在有了你們這樣的好朋友,他一定會替我高興。”
溫如玉說著又想去摸青梅酒壇子,譚渡之製止了他:“不能再喝了,明天要去小洞天。”
溫如玉遺憾的放下了酒壇子,他舒暢道:“也是,以前心裡憋了這麼多事,一想起來就痛不欲生隻能靠喝醉才能讓自己放鬆下來。今天開始不用了,以後我的秘密也有人分擔了。”
說出了隱藏在心中這麼多年的秘密,溫如玉如釋重負。今日之後他再也不用靠著灌醉自己才能入眠了。
譚渡之正色道:“以後有什麼不快可以對我說,想做什麼事,也可以找我。”
溫如玉聞言扭頭看向了譚渡之:“你知道嗎?我現在還真有事想和你一起去做。”
譚渡之思索片刻沉重道:“小葉子的泡菜已經被我們吃空了……”一開始他沒想過偷偷摸摸吃泡菜和酸菜的,都怪溫如玉引誘他,結果吃了之後一發不可收拾。
溫如玉瞪了他一眼:“在你心裡,我是這麼不靠譜的人嗎!你就不想知道謝懷仁他們在想什麼嗎?”
譚渡之愣了:“嗯?”
溫如玉道:“如果我是謝懷仁,我的目標肯定在提升修為上。區區一個掌門之位,值得他對自己的師兄弟下毒手嗎?”
譚渡之:……
溫如玉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瓜子殼,他看了看天色:“反正今夜已經睡不著了。走,我們去探監去。說不定能挖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