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劍仙這席話倒是令人刮目相看,在他開口之前,溫如玉他們一直覺得他是來認譚渡之的。溫如玉已經做好準備了,隻要無妄敢捆綁譚渡之,他一定不會給他留麵子。
譚渡之溫聲道:“劍仙有一點您說錯了。”
無妄以為他不會等到譚渡之的回應了,聞言他詫異的看向譚渡之:“嗯?哪裡錯了?”
譚渡之道:“我不恨你。始作俑者是盛懷義和謝懷仁二人,你雖然有失察職責,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一心向道的師長會懷疑自己的弟子有異心。”
“我和九霄仙門的恩怨在我離開仙門時已經清了,之所以到天一盟主麵前揭露謝懷仁他們的所作所為也隻是出於道義。任何一個心存善念的人,都無法對他們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
無妄唏噓不已:“事到如今,我真的應該感謝盛懷義和謝懷仁二人對你的漠視和置之不理,你沒有受他們的影響壞了道心,你很好。”
無妄一口將碗中的奶茶喝乾淨了,他站起來眼神嚴肅:“見過你之後,我要去見見那兩個孽徒了。”
溫如玉眉頭一挑,他站了起來:“無妄劍仙等一等,我能與你同去嗎?”
樓小樓低聲嘀咕著:“老溫也太喜歡看熱鬨了,人家師父清理門戶,他都要去湊熱鬨。”
哪知譚渡之也站了起來:“我也有話要問他們二人,天一盟主,能讓我們同行嗎?”
葉緩歸的好奇心被鉤了起來,他也想去了。
萬仙盟在蟻城的辦事處位於蟻城第三層,和天工樓他們的府邸隻隔了幾條街,走過去不用兩盞茶的功夫。萬仙盟的宅子比天工樓的還要高大,一進院子,眾人就覺得一股壓迫感撲麵而來。
天一居士晉級之後重新加固了萬仙盟的結界,修為低一點的人到院子中會被他的威壓鎮得邁不開腿走不動道。這點挺好的,至少不會有人敢來劫獄。
盛懷義和謝懷仁二人被關押在了萬仙盟偏殿的囚室中,怕兩人呆在一起互相攀咬,天一將他們分開來關押了。
萬仙盟的囚室周圍都是陣法,隻有門上有一個碗口大的洞能看到外麵的情況。自從進了牢籠之後,盛懷義二人就明白,他們時日無多了。
自從兩人從窺天籙中出來之後,他們經常雙眼放空發呆沉思。之前還有人萬仙盟的人會來提審他們,這幾天沒人提審也沒人探監,時間過得格外的漫長,漫長到他們能將生平做過的事都在腦海中想了又想。
此時囚牢中響起了腳步聲,謝懷仁抬頭一看,隻見他的牢籠前站著溫如玉。謝懷仁眉頭一皺,他和溫如玉素無交集,溫如玉怎麼會出現?
溫如玉眼神冷酷的看著披頭散發的謝懷仁:“謝長老是不是在想,我與你平日並無交集,怎麼會來探監?”
謝懷仁挑起眼皮瞅了一眼溫如玉:“常常聽說你愛湊熱鬨,如今一看確實如此。”
溫如玉輕笑道:“實不相瞞,看到您猶如喪家之犬的樣子,我心裡很暢快。”
謝懷仁梗了一下:“你過來就是想奚落我幾句的嗎?沒想到溫如玉也是個落井下石之人。”
溫如玉嗬了一聲:“論落井下石我可不是你謝長老的對手,你做的那些事還需要我來落井下石嗎?隨便提出一件,都足夠你在刑塔關幾百年了。
謝懷仁不解:“不是來落井下石的?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溫如玉寒聲道:“我是來向你討個公道的。”
謝懷仁更懵:“公道?我和你好像沒有過節。”
溫如玉深吸一口氣:“你記得溫如金嗎?”
謝懷仁思考了片刻之後搖搖頭:“不記得,他是誰?”
溫如玉諷刺的笑了兩聲:“是啊,你怎麼會記得呢?也罷就讓我來對你說說他吧。他比我矮一點,隻有練氣修為,說話的時候溫言細語,走路有些外八字。他喜歡九霄仙門的淩霄花,因此被分配到淩霄花開滿的山頭上做雜役時,他開心壞了。”
“他的主子看他做事認真負責,很快就將他提拔成了管起居的管事。每個月的初十都是他休沐的日子,他會先去九霄仙門的雜役堂領了月奉,然後換成低階的草藥出山門。九霄仙門的山道,他走了三年。”
“家裡的日子清貧,但是他並不灰心,他相信有一天,憑著他的努力,他和家裡人一定會過上好日子。他是個溫吞靦腆細心勤勞的普通人,懷揣著希望和理想踏入了九霄仙門。”
“就是這麼一個人,你猜他最後遇到了什麼事了呢?”
謝懷仁眼中的疑惑更甚,溫如玉說的這個人,和他有什麼關係,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溫如玉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被人一劍穿透了脖子,劍氣一寸寬,□□的時候血都不沾。他死的時候,手裡還提著要帶回家給他年幼體弱的弟弟用的藥,他死不瞑目。謝長老,你想起他了嗎?”
謝懷仁搖搖頭:“不記得。”
溫如玉眼中又漸漸的湧出了淚:“嗬……好一個不記得。”
“在你眼中,雜役的性命和螞蟻有什麼區彆。隻怕你夢回之時連曾經對手的模樣都忘記了,更彆說對手身邊的人了。”
“就因為你要強闖李懷智的行宮,他作為雜役主事出來阻攔了一句,就這麼一句,你就要了他的命。如果隻是要了他的命也就罷了,你還給他冠上了強闖禁地的罪名。”
“謝懷仁,你修的是什麼道?!”
謝懷仁聽到李懷智三個字時才依稀想起了這麼一個人,沒想到他竟然是溫如玉家裡的人。他垂著眼眸半晌之後才吐出一句話:“他運氣不好跟錯了主子。”
溫如玉一字一頓:“他不是運氣不好跟錯了主子,而是他運氣不好碰上了畜生。”
“像溫如金這樣慘死在你們同門內鬥之中的雜役和普通人多了去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也是人。和你一樣有血有肉會哭會笑的人?你憑什麼高高在上主宰他們的生死?就憑你修為比他們高嗎?”
“你的手上沾滿了同門的血,午夜夢回時,你難道從沒想過他們嗎?”
溫如玉殺氣騰騰:“我恨不得現在到牢裡去把你的肉一片片的剮下來,我希望你不得好死,希望你魂飛魄散又希望你千世萬世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來看你之前,我想好了一百種要讓你去死的辦法。”
謝懷仁平靜的說道:“你若是現在送我一程,我會感謝你。”
世上最可怕的刑罰莫過於萬仙盟的窺天籙和刑塔了,溫如玉若是現在出手,他反而解脫了。
溫如玉當然也知道這點,他才不會冒著被萬仙盟追的風險來給謝懷仁一個解脫呢。
謝懷仁見溫如玉沒動靜了,他漠然道:“做大事總要犧牲。”
若是殺一個雜役都要記在心上,他就真的一事無成了。
溫如玉滿眼諷刺:“你說的做大事,就是為了一個掌門之位?我想不通,九霄仙門的掌門之位有這麼好嗎?能讓你不顧幾百年的同門情誼對自己的師兄弟下殺手,更有甚者,讓你連你的師父都不放過。”
謝懷仁冷冷的瞟了溫如玉一眼:“你懂什麼?像你這種天資過人的人怎麼能懂我的痛。”
溫如玉道:“是啊,我不懂,所以我才會站在你麵前問你一聲你這麼做值不值?”
謝懷仁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溫如玉說道:“你知道嗎?無妄劍仙已經來到蟻城了,最多明日,萬仙盟就會開刑塔判你們的罪,至於入了刑塔你們會受什麼折磨,這就不清楚了。”
“你已經被你的同門放棄了,你在修真界的那些所謂的友人,此刻也正在想辦法與你撇清乾係。我說不定是最後一個來探望你的人,也有可能是你這輩子最後一個願意和你聊天的人。”
“一吐心事的機會不多了,你自己考慮。”
謝懷仁沉吟片刻之後此時卻問了另一個問題:“我師父……無妄劍仙他來蟻城了嗎?”
溫如玉頷首:“嗯,來了,正和天一盟主在一起。”
謝懷仁長歎一聲:“不用說,他現在也恨毒了我。我殺害同門,囚禁恩師,他不會來看我了。我這一生啊,好像就差了那麼一點運氣,做什麼都差一點。”
“你剛剛問我為了成為九霄仙門掌門做了這麼多事,到底值不值?說實話,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你。因為我從始至終沒能成為掌門。”
“我做夢都想讓人高看我一眼,但是我搞砸了。無論是身為無妄劍仙的三弟子,還是身為九霄仙門的謝長老,他們永遠都覺得我不如彆人。”
謝懷仁胸口被葉緩歸開出來的洞還在啃食著他的內臟,他的神魂也依然拴著噬魂術,如今每呼出一口氣,他的肺腑都像是刀割。
溫如玉道:“你方才說我不能理解你的痛?你堂堂掌門親傳,仙門長老,該有的你都有了,誰還敢看不起你?”
謝懷仁麵容漸漸的扭曲:“他們表麵上不說,可是背地裡都在看不起我!”
“我親耳聽到師父和無為子說他的五個弟子中,心性最好的是大師兄,資質最好的是柳懷信,最會處事的是李懷智,最能隱忍的是盛懷義……到我這裡,他卻說懷仁各方麵都平平!”
“為了讓師父能誇我一句,為了能在同門麵前展露頭角,我用儘了全力。最終卻得來他一句各方麵都平平的評價!”
“那天開始,我就明白了,無論我怎麼努力,師父和師兄弟們都在看不起我。除非我能用實力告訴他們,我比他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