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嘉荷離開的背影決絕又殘酷, 她什麼都沒拿,說完那番話就走了, 好像這裡的任何東西都不能引起她的一分留戀。
餘聽雪望著已經被關上的大門,她的臉色比紙還白,握著茶杯的手正在微微顫抖,察覺到這一點後,她把手垂了下去,放在身後,好像看不到, 就不會再那麼疼。
手撤離茶杯的時候,力道沒有掌控好, 熱茶和茶杯一起滾落到了地麵上,點點熱水濺到餘聽雪的腳踝, 熱水很燙,但因為有襪子抵擋,所以不會讓她受傷, 但那一瞬間的滾燙, 就像澆到了她的心臟上,讓她立刻驚醒, 讓她無所遁形。
餘聽雪慢慢的蹲下去, 把鑲金邊的骨瓷茶杯的碎瓷片一片片的撿起來,她沒有用掃把, 也沒有用抹布, 就這麼放在手心裡, 她的手心很嫩,是從來都沒乾過活的那種富家小姐的手,碎瓷片剛一放上去,就把她的手劃出了一道口子,鑽心的疼痛傳來,餘聽雪沒喊疼,隻是沉默的看著傷口。
殷嘉荷說,她想割開自己的血管,讓自己的生命快速流失,直到化成一具冰冷的屍體,而她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報複她。
這種畫麵太殘忍了,隻是想象一番,餘聽雪就承受不住,她猛地攥緊手掌,淅淅瀝瀝的鮮血從指縫流出來,傭人看到,立刻驚叫出聲。
餘聽雪那裡發生了什麼,殷嘉荷一概不知,她回到自己的房子裡,開始思考以後自己該做什麼。
再沒有靠山,等圈子裡的人知道以後,她必然要經曆很長一段時間的“人情冷暖”,失去了保護層,她以後不僅僅要麵對艱辛的生活,還要麵臨精神上的多重打擊。
彆的不說,就她現在認識的這些朋友,恐怕得有十分之九都不會再搭理她。
想象一下那種場景,殷嘉荷覺得自己能接受,她本來就不在乎那些場麵朋友,走就走了,沒什麼可傷心的。
坐在飄窗的墊子上,殷嘉荷盯著外麵越來越高的月亮看了很長時間,她現在自由了,按理說她應該會高興的出去瘋玩一晚才對,而不是安靜又喪氣的坐在這裡,好像家裡出了什麼噩耗一樣。
自由就該有個自由的樣子。
有了。
好長時間沒回老家了,正好,這幾天就回老家看看,換換心情,等她回來以後,她還要找新的經紀人呢。
殷嘉荷來自一個十八線的小城鎮,這個城鎮真的很小,大家互相都認識,誰家吵一架,第二天能從鎮頭傳到鎮尾,她小時候過得不好,對自己的家庭沒有一點感情,但對這個鎮子,她還是蠻懷念的。
那時候,隻要她爸爸一打她,她就趕緊逃出去,隻要出去了,外麵的鄰居就會立刻護住她,不讓她爸爸的棍子落下來。
她長大的家庭,是個重男輕女而且一家都是吸血鬼的家庭,她從小的夢想就是去當演員,去演戲,但家裡給她的唯一支持就是不斷的謾罵和嘲諷,這些汙言穢語讓她越來越堅定,一定要從家裡出去,離開他們。
但是,想離開哪有那麼容易啊,這又不是古代,走了就再也找不到,殷嘉荷從家裡偷溜出去,身上隻有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一百多塊錢,她來到北京,過得是最底層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人看上了她的臉蛋,要讓她拍廣告,結果那還是個老色狼編出來的噱頭。
她沒有基礎,當不了重要演員,而她又長得太漂亮,沒法乾群演,殷嘉荷就在這樣一個尷尬的境地裡,不上不下的吊著。在北京待了大半年,總算是勉強把自己養活起來了,雖然過得很差,但殷嘉荷覺得很開心,因為這隻是一個開始,她相信自己,她能成功。
可就在這時候,她爸爸來找她了,找到她的第一件事是要打她,發現殷嘉荷會反抗以後,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找她要錢,不是要一部分,而是要她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一分不留。
坐在家鄉依湖建立的公園長椅上,殷嘉荷不自主的想起來那天,餘聽雪帶著她的人來到她租的那個小破屋子,上來就扇了那個男人一巴掌,然後又嫌手臟一般,她嫌惡的皺了皺眉,轉身吩咐手下去打那個男人。
她怕殷嘉荷會不忍心,所以不容置喙的把她拽了出去,明明比她矮,明明那麼瘦小,長得好像能揣到兜裡直接帶走一樣,卻像黑/社會一樣窮凶極惡,下手絲毫都不手軟。
那時候望著餘聽雪如淬了冰一般的神情,她想的是什麼?
生氣也那麼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