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似晴天霹靂淩空一擊, 腦子隱隱作疼,全身僵硬。她已經失去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木樁子似的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林芳夏被親爹洗禮過,腦子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木呆呆的, 聽人說話總要在腦子裡過幾遍, 現在也是如此, 她很快就聽懂了那人話裡的潛台詞。
她推了推周文茵的胳膊,小聲道, “文茵姐,這男的真不要臉, 居然讓人家小姑娘晚上偷偷送東西給他。”
周文茵臉龐被烈日曬得火辣辣的疼,但心卻一陣涼過一陣。
她怎麼也想不通, 明明在學校裡意氣風發的沈興南為什麼會在短短兩天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難道往日那個義正言辭一想為祖國揮頭顱灑熱血的青年其實隻是個花架子。
她想到前幾天, 她爹跟她說過, 這個沈興南就是個外表光鮮內裡草包的花架子, 隻會講大道理,真正碰到困難,沒有一點本事。不得不承認, 她爹是對的。
她正在愣神的時候,沈興南一扭頭發現了他們。
他視線落在周文茵身上,眼神閃爍不停。他大步走過來, 淺淺一笑, 彷如梨花盛開, 林芳夏看直了眼,心裡暗讚:這男的長得可真好看。
“文茵,你是來找我的嗎?”
周文茵剛想說是來找他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搖了搖頭解釋道,“我是跟他們一起來買豆腐的。”
沈興南微微有些失落,朝周文茵道,“你在五星大隊怎麼樣?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你呢?”周文茵壓下心裡的那點不自在,像普通朋友那樣跟他寒暄。
沈興南強笑道,“也挺好的。”他轉了轉眼珠子,歎了口氣,“我原以為下鄉來能有一番作為,沒想到鄉下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這些農民一點也不熱情。連口熱飯也沒有。”
在他看來,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是要來教化這些農民,他們應該敲鑼打鼓歡迎他們,拿他們當上賓的。可誰成想,人家根本不拿他們當一回事,把他們安置在茅草棚,甚至讓他們自己做飯。他哪做過這些啊,昨天把帶來的乾糧吃完,隻能另想辦法,跟他一起住的同學花錢去隊員家吃,他嫌丟臉,不肯前去。
於是他自己燒火,可是在他看來很簡單的事情做起來是那麼的難。他氣得不行,心裡十分後悔。
看到周文茵,他像是找到了發泄對象。
周文茵一言不發。雖然她還沒開始乾活,可她長著眼睛,看得到從地裡回來的林家人個個累得筋疲力儘,猜得到鄉下人的日子不好過。她自然不想讓原本就很艱難的農民雪上加霜。
“還有我一來,他們就讓我下地栽稻。我的腿被螞蟥吸了好多血,現在還疼著呢。”沈興南喋喋不休。他原本是想找個同盟軍,好跟他一起去公社告狀。
可周文茵自小就被教得很好,是個不服輸的人。用老一輩的人話來說,她性子有點軸,哪怕她選了這條很辛苦的路,她也會咬牙堅持下去,不會去抱怨。現在見到沈興南抱怨連連,簡直顛覆了他在她心目的完美形象。
林建黨對麵前這個男人本能地厭惡起來,皺眉道,“你們大隊有小學,像你這樣的人才可以到學校當老師啊。”
沈興南愣住了,一臉興奮地道,“真的?那我去找大隊長。”說完,他朝周文茵揮了揮手,飛快跑走了。
林芳夏看著他跑得比兔子還快,捂嘴嗤笑一聲,“這人就跟二傻子似的,他以為他是誰啊。他想當老師就能當上啊。”
周文茵聽出她話裡有話,詫異道,“他是咱們學校的優秀畢業生,連你們這兒的小學老師都當不上嗎?”她記得小學老師很多都是初中畢業啊。
林芳夏四下看了看,見沒有旁人,才湊到她耳邊小聲嘀咕,“你以為鄉下老師就這麼好當啊。那都是跟大隊長沾親帶故的。他一個從城裡來的知青,人生地不熟的,誰搭理他呀。”
周文茵掐著手指,若有所思。
林建黨朝兩人道,“咱們跑一趟,總不能空著手回去,你們等我一下,我去買兩塊豆腐。”
林芳夏一臉詫異,“你帶錢了?”
林建黨笑著解釋,“上次買雞蛋還剩幾分錢,爹讓我留著花。”
他邊說邊往豆腐房跑,沒一會兒,手裡捧著兩塊豆腐回來。
這年代沒有塑料袋,他們也沒帶碗,所以隻能用手捧著了。
林芳夏擔心他一人一個,回頭再把豆腐打碎了,忙接一個過來。
周文茵已經見過人,沒了興致,“走吧。”
林芳夏驚住了,“文茵姐,你不去見你的心上人了?”
聽到這話,周文茵一愣,感情這姑娘還不知道剛剛那個就是她心儀的對象。
其實也不怪林芳夏如此想,實在是沈興南除了長得好看,渾身上下沒有任何閃光點。
但是周文茵讀過他精彩絕倫的文章,知道他文采斐然;也見識過他口若懸河,舌燦蓮花的一麵,更為他主動報名下鄉時豪情澎湃的壯誌雄心所欽佩。
林建黨碰了下傻妹妹的胳膊,一個勁兒地朝她使眼色。
林芳夏這才明白過來,想到剛剛她當著文茵姐說的那些話,臉色漲得通紅,尷尬極了。
周文茵朝她笑笑,表示不介意,轉身就走。
林芳夏趕緊追上,安慰道,“文茵姐,我覺得他配不上你,你長得這麼好看,性子還這麼好,配他白瞎了。”
林建黨默默跟在身後,豎著耳朵聽兩人嘀咕。
周文茵當著林建黨的麵有點難為情,岔開話題,“水稻什麼時候才能栽完啊?”
林芳夏果然被帶偏,“還有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