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爭先恐後舉手,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急得一腦子門汗, “大隊長,這可不行啊,自留地是國家分給我們農民的土地啊。我們家全指著那點自留地過活呢。”
徐廣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以後咱們一起吃飯。我剛剛說的, 你沒聽見嗎?什麼你的我的, 土地是屬於國家的, 不能搞私有製,一切都是大家的。包括你們家的房子, 你們家的娃。”他視線停留在男人側後方那如花似玉的小媳婦臉上,眼神曖昧, 意有所指,“還有你兒子新娶的小媳婦。”
男人捏著拳頭, 想要發火, 卻被旁邊的林炎城眼疾手快拉住。
林炎城拽著男人後退了幾步。
“還是林老頭懂事兒!”徐廣進朝林炎城露出一個很滿意的笑容, 對於這個老實到近乎窩囊的老頭子, 他自然不放在眼裡。他的眼神在男人身後那個小媳婦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移向彆人。
等人走遠了,張鬆年甩開林炎城一直緊拽胳膊的手, 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林哥,你自己窩囊就算了, 乾什麼拉著我。你沒看到他剛剛看我兒媳婦那眼神嗎?”
林炎城把他拽到草垛後麵, 提醒他, “你忘了上回你兒子被他安排撿麥子的事情了?”
提起這事,張鬆年一臉憤憤,捏著拳頭的手咯吱作響。上回就因為徐廣進想調戲他兒媳婦,他兒子為了給他媳婦出氣,把徐廣進打了一頓,卻遭到對方帶人毒打,躺在炕上半個月也沒下床。這還不是最慘的,等傷好之後,徐廣進故意報複,明明他兒子能掙十個工分,卻讓他兒子撿麥穗,掙五六歲小娃娃才能掙到的工分。彆提多氣人了。
林炎城看了眼徐廣進,在張鬆年耳邊小聲道,“想打他,月黑風高夜,有的是機會。何必大白天動手呢。”
張鬆年一愣,反應過來後,點點頭,“你說的對。”反正這人不正經,勾搭那麼多寡婦小媳婦,如果剛剛他沒有發火,徐廣進也猜不到是他打的,今天是不行了。等過幾天,他非得給徐廣進一通教訓不可。
就在兩人說話的空擋,徐廣進又爬上台子衝著下麵嘶吼,“接下來我們要收糧食。誰也不許私藏糧食,抓到是要挨批|鬥的。”
大家如喪考妣,張鬆年臉色又變了,掏了掏耳朵,差點以為自己聽差了,可前麵議論聲分明提醒他,真的要收走糧食。他拽著林炎城的胳膊,掐得林炎城差點叫出聲來,“林哥,你聽到了嗎?要收我們的糧食。”
林炎城拽掉他的手,“你家在村尾,今天收不了的,估計明天才能輪得到。”
張鬆年氣得跳腳,“你說這話有個屁用啊。”今天輪不到,也得要明天,明天輪不到,也得要後天。
林炎城笑了笑,“怎麼沒用?起碼你還能多吃一頓好的呢。我們家卻連一天都吃不著。”
張鬆年氣得跳腳,這又不是吃斷頭飯,還比這一頓兩頓的。
林炎城附到他耳邊小聲道,“你還不如趁現在彆人都去看熱鬨的時候,偷偷把糧食藏起來呢。”
張鬆年眼睛一亮,重重點頭,他看著徐廣進領著民兵往村頭走去,立刻往相反方向。
五星大隊中間有條大路,從村頭直通村尾,林家是第一戶。卻不是在大路兩邊,而是靠近東麵,離長江最近,也就兩三百步的距離。
很快一夥人就跟著到了林家,除了民兵和幾個大隊乾部進了門,其他人都被攔在院外,家裡幾個孩子都站在門邊擋著門不讓徐廣進進去。
徐廣進唬著臉瞪向林建國,“你彆瞎胡鬨,往常你欺負彆人,我都睜著眼閉著眼,由著你。但是今天這是大事,公社領導親自下的命令,你可不能拖後腿。”
林建國抱著胳膊看著他,“咱們誰不知道誰啊。你哪裡是給我麵子,你是給……”
徐廣進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林建國閉嘴,依舊不肯走。其他幾人也都不動。
徐廣進拿他沒轍,又不可能真的跟他動粗。萬一這小子把不該說的全給嚷嚷出來,那他這張臉還要不要?
就在左右為難間,徐廣進踮起腳尖往人群裡瞟了一眼,終於看到姍姍來遲的林炎城,他激動地揮了揮手,“林老頭,快把你家孩子弄走,我們要搜糧食!”
人群自動讓開道,林炎城走進,讓幾個孩子讓開。
林建國鼓著臉,“爹,你相信畝產……”
話還沒說完就被林炎城狠狠瞪了一眼。剛有了點長勁,沒以前那麼衝動了,怎麼又犯了?畝產萬斤是假話,這話能說出來嗎?說出來,結局就像彭元帥那樣,被冠上反革|命的帽子。
林建國被親爹嚇了一跳,想到親爹坑大哥那份心機。他當即不敢惹他生氣,立刻閉嘴,怏怏不樂地讓開了道。
其他兒女見二哥讓開,親爹還黑了臉,忙不迭地閃人。
林炎城掏鑰匙開門,喜滋滋地請人進來,“你們儘管拉,吃大食堂多好啊,以後我再也不用擔心孩子們餓肚子了。”
徐廣進聽著這話,也挺樂嗬。隻是看到屋裡那半袋紅薯乾,笑容戛然而止,擰著眉看他,“糧食呢?你不是剛從隊裡領了紅薯回來嗎?”這麼點紅薯乾就算換算城新鮮紅薯也不到一百斤啊。
林炎城歎了口氣,“家裡孩子多,一個個都正在長身體,你說我能讓他們餓肚子嗎?我原本還想著,馬上就要分口糧,這些糧食吃完了,正好接得上。沒想到,還省事了。”
徐廣進看了眼屋裡,又回頭看他,“你們家有地窖嗎?”
“哪有那玩意。咱們這是南方,從來沒聽說過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