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城突然出現, 最激動的莫過於林家人。
林建華和林芳夏忙迎了上來。
“爹, 你放假啦?身上怎麼這麼臟?”
林炎城把包交給林建華,衝他眯了眯眼。
林建華接過來, 感受到手裡的重量,猜想裡麵是不是藏了糧食。
林炎城走過去,下意識想伸手,突然意識到自己衣服臟得很,擔心許社長嫌棄, 又縮了回來, 坦然一笑, “我剛從工地回來, 發生什麼事了?”
許社長笑了笑, “橋建得怎麼樣?”
林炎城緊趕慢趕終於在夏收之後把橋蓋完了。他笑了笑,“今早剛蓋完,現在在陰乾。下個月初八是黃道吉日, 到時候史縣長會舉行儀式,正式通行。”
許社長連連說好。
說到這裡,他指著大隊倉庫, 聲音寡淡, “林同誌,你來的正好,上麵下達了任務, 生產隊必須要上交五成公糧。交公糧是每個公民應儘的義務。可是這些人攔著不讓, 你看怎麼辦才好?”
林炎城視線移向這些村民, 他們一個個顴骨突起,麵有菜色,眼睛渾濁,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瞧,他心裡一酸,忍不住同情起來。
他試探著朝許社長開口,“許社長,我們公社一直是先進大隊。為了能給國家多作貢獻,我們一直勒著褲腰帶過日子。但是長期挨餓的人脾胃虛弱,身體也比平常人差。這次不如就少交一點吧。”
許社長麵露遲疑,剛想開口說這不是他做的決定,而是上頭的決定。
就聽林炎城繼續道,“如果再繼續餓死人,您不但評不上先進公社,反而連位子都保不住。”
許社長嗤笑一聲,“還先進公社呢。我現在隻要能把糧食順利交上去,完成上麵派下來的任務,我就滿意了。”
這是不肯通融了。林炎城眉毛都快打成結,“那這些報的畝產能按實際收上來的算嗎?去年是大隊長私自作的主。實際情況,您是知道的。”
許社長在心裡暗自琢磨了下。去年其他大隊因為煉鋼,糧食沒收上來多少,但是今年不一樣,算是大豐收,也沒人偷懶。他們交的糧食比去年多了一倍。怎麼算都比去年交的要多。
許社長心裡打定主意,麵上卻仍是肉痛的表情,“罷了,這次我就給你這個校新晉大隊書記的麵子。但是秋收,咱們還是按照去年的來。”
林炎城陰森森地看了一眼徐廣進。
徐廣進被他看得發毛,縮著脖子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卻不小心踩到了人。那人狠狠推了徐廣進一下。
徐廣進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許社長微微蹙眉,沒搭理他。
糧食很快被運走,大夥也紛紛散了。
回到家裡,林建國扯著親爹的袖子,急得直跺腳,“爹,乾啥讓他們運走這麼多糧食。咱們可咋整?”
林炎城無奈道,“不運走能行嗎?這是中央下的命令。要不是擔心你惹事,我至於馬不停蹄趕回來嗎?”說到這裡,他拽了下林建國的耳朵,“還有你剛剛說的什麼話?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是不是又要說些大逆不道的話了?”
林建國踮著腳尖,疼得‘嘶嘶’叫。
好在林炎城很快就鬆開,重重拍了他一下,“我走之前怎麼跟你說的,讓你一定要冷靜,不能冒失。你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林建國揉著發紅的耳朵,不服氣地嘟噥著,“我說得又沒錯!”
“你還嘴犟!”林炎城哼了一聲,“我在懷江建橋的時候,附近生產隊有人到我們那邊乞討,當場就被工會的人判了刑。你是不是也要被抓去勞改?你以為許社長是傻子,你心裡的那些話,他能不懂?你彆傻了。那些官精得跟猴似的。”
“抓去還好呢。這樣我就不用整天擔心餓肚子。”林建國賭氣道。
林炎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舍得地裡那些糧食?”
林建國還真舍不得。在親爹煞人的目光中,他頭快埋到胸口處了。
林建華忙走過來勸,“爹,二哥也是為了大家好。隊裡都有人餓死了。”
林炎城心沉了下去。這才剛剛開始,就有人餓死了。以後可怎麼得了。
林炎城左右看了看,“小五呢?他還沒回來嗎?”
林建華:“他去學校拿成績單了。”
林炎城了然地點了下頭,“他有沒有說學校什麼時候給他們分配崗位啊?”
“應該快了吧。”林建華隨口說道。
林建國湊過來,衝他擠眼,“爹,小五也處對象了。”
林炎城第一反應就是不信。書裡小五可是情種,為了羅奚珍,他害死了那麼多人。他能這麼快就處對象?真的假的?“他跟你說的?”
“千真萬確!”林建國重重點頭,他拉著小六,“不信你問小六,他也知道。”
林炎城還是不信,遲疑道,“那你知道他對象是誰嗎?是不是那個羅奚珍?”
林建國搖頭,“小五說不是羅奚珍。”
林炎城摸著鼻子,心裡越發生疑。
林建華把親爹帶來的大包往下倒,首先出來的是幾件衣服,全都破了洞。
林芳夏驚訝地叫了一聲,“這些衣服怎麼破成這樣啊?”
林炎城擺了擺手,“為了趕進度,我也去幫忙,衣服就成這樣了。”
事實上,開工沒兩天,長江大橋那邊就調走了好幾個大工。人手不夠,他這個工程師也被當成大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