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這些大隊乾部回到家,發現堆砌在院子裡的麥垛,這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來他們早已經想到法子了。
第二日,大家誰都沒有把這事說出去。
這些糧食不是能從明麵上分,隻能走私下的。
於是,白天大家忙著割麥子應付糧站那些人。晚上他們把白天留下的麥垛拉回家,摸黑打出來。他們用最原始的方法用棍子捶。
一聲接著一聲,響聲久久不能停歇。
一直到糧食收完,糧站的人也沒能發現糧食少了。
這倒不是他們不夠聰明,而是五星大隊新開荒的地太多,林炎城為了讓大家多得些糧食,也沒把新開荒的地報上去。
社員們偷的糧食基本上跟這些新開荒的收成持平了。
不過到最後一天,糧站的人倒是給他們留下了口糧。
“現在離夏收有三個月時間,我們給你們每人每天留下一斤粗糧,多了沒有。這是上麵派給我們的任務,我也沒法子。”
林建國原以為糧站真的會趕儘殺絕。沒想到他們還是留下了點糧食。
吃大鍋飯前,他們每人每年的口糧都是三百六十斤細糧。隻吃細糧肯定吃不飽,所以大家基本上要的都是粗糧。但是多了也不行,上麵規定每人口糧總重量不得超過四百八十斤。多餘的糧食都會做為餘糧賣給糧站。
但是今年每人分的口糧隻有一斤,而且還是粗糧。按照粗糧和細糧一比四的比例。他們隻有之前的四分之一。
這個結果很殘忍,大家卻很開心。大概是一開始以為什麼都沒有,現在乍然有了,反而覺得是意外驚喜。
林建國當了這麼久的民兵隊長,多多少少也能明白一點,那就是如果是上麵派下來的死任務,哪怕底下的老百姓再不同意,也沒轍。
於是林建國什麼話都沒說,目送對方離開。
林建國這麼好說話,糧站主任倒是很意外。他對五星大隊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去年為了運糧,他們可是差點跟他們乾起來了。
這次給的糧食這麼少,他們居然沒有鬨事,實在是匪夷所思。
糧站主任問拖拉機手莊同軍,“大莊,你說五星大隊是不是有什麼貓膩啊?他們怎麼沒事呢?”
莊同軍開著拖拉機,噪音太大,他根本沒聽清。
糧站主任又加大嗓門衝他喊了一遍。
莊同軍這才笑道,“還能因為啥。我聽說他們大隊的書記去修橋了。大隊長被底下的人架空了。隊裡沒人主事,他們根本鬨不起來。”
糧站主任這才恍然大悟,摸著下巴樂道,“沒想到咱們運氣還挺好。居然剛好碰到書記不在。”
兩人話題之中的林炎城現在可以說是忙得焦頭爛額。
他沒想到上麵派給他們的小工數量會這麼多,人數比去年翻了四倍還要多。
這麼多人每天都要發口糧,上麵自然不會讓他們閒著。所以讓他們這些工程師給底下的人安排活。
林炎城負責其中一段工程,去年就已經挖好了地基。
這年代機械設置太少,許多工程都是由人工完成。比如說挖土,比如說捶地基。
此時正是酷暑天,陽光火辣辣得射下來,每個人都赤著上身,掄著大鐵捶,你一下,我一下交替著捶地基。這個工作是相當辛苦的。
林炎城擔心有人中暑,讓各個小組長注意底下人的工作力度,乾一天重活,第二天就給他們換清快一點的活計。總之不能讓一個人不間斷地乾重活。
甚至他還想法子弄到綠豆,讓廚房的人煮了湯,天氣的時候,讓大家分一碗解暑。
他這一做法在這缺衣少食的年代相當收買人心。許多人都很感激他,但凡他說的話,就沒有人敢不聽的。
林炎城時常跟這些人聊天,慢慢接觸後,林炎城很快發現底下的人來自五湖四海。
不過都有個共通點就是他們家鄉今年都歉收了,大部分還都是顆粒無收。
有些是上天不降雨,有些是人為的。
林炎城就聽好些人說,他們之所以沒有糧食,是因為上麵派下來的農技員瞎指揮。原本隻需要一斤麥種,他們撒了二十斤。
麥子種得密密麻麻,一點也不透氣,還沒等抽出麥穗,就齊齊枯死了。這點倒是林炎城始料未及的。
他們大隊也有農技員,但是他是外地人,膽子比較小,被林建國帶人嚇過幾次,再也不敢在隊裡耀武揚威,像隻老鼠似的夾著尾巴做人,連句大話也不敢說。
有時候,拳頭就是硬道理。
但是他們這些大隊明顯沒有這個魄力或者說任由對方折騰,才弄成今天這個局麵。
林炎城一直忙到秋收後,才輪到一次休息。
這個時候,上麵終於意識到饑荒的存在,全麵叫停大躍|進。
中央為些還成立了“瓜菜代”領導小組。不久後,又推廣了小球藻。
一回家,林建國就把這些政策說給林炎城聽。
林建黨今天剛好回來送糧食。他聽說家裡糧食沒有多少,特地省吃儉用,從自己的口糧裡省了十斤出來。雖然都是粗糧,但是這些糧食可都是救命糧。
林炎城看著林建黨,心裡十分糾結。按照軌跡,林建黨應該會在這周四救了一個男人,對方為了報答他,特地把當兵名額劃給了他。
可是林建黨已經有了工作,倒是林建國似乎比林建黨更需要當兵。
如果林建國當了兵,他就有機會接近武思蘭。以他們兩家的關係,如果他讓武老爺子想法子,把人調到武思蘭當兵的部隊,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是他這樣做等同於搶了林建黨的機緣。
林建黨從小就有當兵的夢。他這樣做,太缺德了。
這些日子,林炎城反複思量,最終也沒能給出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