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城走後的第十天,終於輪到查五星大隊了。
隔壁的大隊也落馬了不少人,哪怕鎮定如張鬆年也開始心裡發慌,每天戰戰兢兢的。
一大早天才剛剛亮。早飯還沒開始吃。工作組就把大夥召集到打穀場開會。
六月的天已經熱起來了。樹上的蟬吵得人腦殼疼。
臨時搭建的台子上坐著六個人。一女五男,全部不苟言笑看向底下的人。張組長笑容可掬地站在台子上,跟大家講了一遍四清運動的必要性。
底下人聽得雲裡霧裡,卻沒一個人敢發明意見。
末了,張組長手撐桌子站起來,“大家彆怕。勇敢地揭發大隊不公平的事情。你們隻要敢說,我們就敢辦。這是M|主|席體恤大家,你們可要把握好這次機會。”
底下人議論紛紛。
幾十個乾部全都站在右側,旁邊就是一些打著長|槍的士兵。
這些人一看就是訓練有素,比他們隊裡的臨時拚湊出來的民兵好多了。
見底下人隻顧著討論,張組長拍著桌子上放的一摞賬本,看向立在一旁的大隊乾部,“你們好好想想。如果你們自己承認,那就是自首,可以減輕罪責。”
大隊乾部們誰都沒有說一聲。
張組長黑了臉,心裡嗤笑一聲,又是油鹽不進。
他朝著身後的幾個使了個眼色,很快他們動起來了。一人抱著幾本在那邊翻看。
其他人也都陪著他們。
底下的社員們餓得饑腸轆轆,上麵的工作組看得認真,但是卻沒有一人敢打擾他們。
小孩子們餓得直哭,張組長便讓孩子們先回去。可是孩子們卻不肯走,打穀場再次吵嚷起來。
吳寶中硬著頭皮上前,“張組長,大家都沒吃飯呢。您要查賬,但是也不能不吃飯啊?”
林建華也大著膽子站起來,“對啊,社會主義國家怎麼餓死人呢?”
張組長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指著他,“你過來。”
林建華心裡有些慌張,但是這麼多人看著他,他又不能認慫,大著膽子走了過去。
張組長笑眯眯地看著他,“前幾年,你們大隊有沒有人餓死?”
這話怎麼接?林建華撓了撓頭,“死人有的,至於是不是餓死,我就不知道了。”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中央是不會承認餓死人的。
他要是敢說,那他崩想活了。
張組長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死了多少人?”
“沒仔細算過,一百多總該有的吧?”林建華不確定地報了個數字。
張組長眯了眯眼睛,看向吳寶中,“你們大隊一共多少人啊?”
吳寶中對隊裡的事情知道得十分清楚,“不到三千人。”
張組長皺緊眉頭,眸光轉冷,“那剛剛點名怎麼少了幾百個?”
如果隻是一百個,那怎麼少那麼多?
吳寶中抖著腿,駝著背,聲音有些顫,“有些人出去工作了,有些姑娘嫁出去了,還有些到勞改農場了。”
張組長臉色好看一些,但是再次問他,“真的死了一百多人?”
吳寶中硬著頭皮回答,“對。”
張組長心裡還是有些不信。他們之前調查過其他大隊,死了三分之一都算好的了,最嚴重的一個大隊死了一半,還有一半多數都進勞改農場去了,他就不相信同樣都是大隊,他們這邊能比彆的大隊好多少。估計這些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他且陪他們玩玩,張組長眯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吳寶中,“死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吳寶中小聲道,“老人和孩子,所有信息都被全計列出來了,你可以翻看。”
會計忙上前附和,“對,我們書記讓我們列好的名單,姓名,出生年月都寫出來了。”他指著桌子上那摞賬本,“就在那裡。我一起放進去的。”
張組長抬了抬下巴,“那你找出來給我。”
會計點頭說好,沒一會兒就從幾十本中找出來了。
張組長看著手聽名冊,朝他道,“你剛剛說你們書記,他人呢?”
“書記是工程師,在大橋那邊參與建橋,底下有上百個小工等他安排工作,他沒法過來。”
張組長詫異地抬頭。他還是頭一回聽說出去的工人繼續占著大隊一把手的位置。
張組長把本子合上,笑著道,“發生這麼大的事,他居然還能工作。”也不知是心大還是根本就不拿他們當一回事。
正說著話,有個男同事站起來,“組長,這個賬本有問題。”
張組長朝著下麵的群眾道,“你們先去吃飯吧。這幾日,我們先負責查賬,有問題會找你們問話的。”
群眾們三三兩兩都走了。
會計擔心自己的賬目有問題,忙過來解釋,“哪有問題?我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