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都日報》的工人們是在夜裡上班的,夜裡12點開始做準備工作,1點的時候開始正式印刷。
隨著機器的轟鳴運轉,一份份充滿了墨香的報紙印刷了出來。
在早晨6點的時候,足有十幾張的報紙被折疊成一份,一份份的報紙被清點清楚,送給了送報員,讓他們把報紙送到各個機關單位、國企還有訂報紙的普通人家裡。
像是198號四合院裡,沒人花閒錢訂報紙,而祁衛東所住的大院裡,幾乎家家戶戶都定了報紙。
祁老爺子一邊吃肉包子,一邊看報紙,等到翻開了第二頁,入眼便是何記者的報道。
在《首都日報》第二版的民生頁麵上,就是解放軋鋼廠救人的事件,足足用了半張版麵來介紹當時的情形,還有科普勞動急救法。
桑雲窈的臉著實上相,因為頭骨生得小巧又圓潤,眉眼的比例很好,隻是在黑白分明的報紙上,都顯出了動人心魄的美麗來。
祁老爺子欣賞了一下勞動工人的美麗,緊接著用筆在這個報道上畫了一個圈。
他平時有剪報的習慣,這個勞動急救法等會他會剪報收集起來,以後要是養曾孫,就可以用得上了。
等到張嫂收集報紙的時候,看到了這個圈,不由得問道:“老爺子,這個剪下來是乾啥用啊。”
祁老爺子說道:“這上麵不是說了嗎?小孩兒容易被卡住,以後要是有危險情況,可以用這個方法急救,我先存起來,萬一衛東有孩子了,這些法子可以用得上。”
張嫂感慨:“衛東的個子高,生得也英俊,現在工作也穩定下來了,估計很快就是談朋友、結婚了。”
“虧心不虧心!”老爺子說道,“衛東哪個長相哪兒英俊了?”
張嫂說道:“衛東長得可以的,眉清目秀的。”
祁老爺子被張嫂的話逗樂了:“你看看你,哪兒有把眉清目秀四個字用在男子漢身上的?衛東這長相……算了算了,我感覺他沒開竅,再等等好了。”
例如當年他兒子追兒媳婦,陸湘儀是資本家的小姐,聽黑膠唱片、喝咖啡、甚至會自己一個人在午後跳芭蕾舞,在運動開始之前脾氣也嬌,自己的兒子都可以包容兒媳婦,而輪到了小孫子相親,相看了好幾個了,屢屢不成功。
第一個說和對方說不到一塊兒去,文化程度比較低;第二個文化程度高了,祁衛東又說對方太傲氣;介紹了第三個,對方遲到了半個小時,小孫子問對方理由,對方不回答,他就直接走人,一點麵子都不給對方。
想到了祁衛東的相親史,張嫂也是咋舌不已,她們農村可沒這麼麻煩。不過祁衛東這個條件折騰一段時間門也正常。
“好事多磨,我剛剛看您圈的報紙,那個上麵的小姑娘就很好看,說不定衛東給您帶回來這樣的孫媳婦呢。”
祁老爺子仔仔細細看過那個報道,還在心裡跟著學了一遍勞動急救法,還記得上麵桑雲窈的模樣,不由得斬釘截鐵說道:“要是真的能夠娶這樣的孫媳婦,我做夢都得樂醒。”
軋鋼廠裡訂報紙的人少之又少,一般人都會選擇工作日在單位的活動室裡看報紙,隻有如同是秦廠長的家裡,才定了報紙。
秦鴻光當時看到了兒子麵上的傷口尚未覺得情況的緊急,但是看著何記者的報道,當真是為了兒子的情況揪心。
孩子身子軟綿綿地下垂,無法呼吸臉上形成了青紅色。
秦鴻光不由得把坐著玩玩具的兒子抱入到懷中,用初生的胡茬紮了紮他,等到兒子抗議地用小手拍他,秦鴻光這才鬆開了兒子。
秦家抬起來了書桌上的玻璃,把這份報紙壓到了玻璃下,這個照片把滿滿的救命恩人定格在了最漂亮的時候,到時候滿滿大了,再把照片給他看。
·
極小一戳人看到了報紙,絕大部分人壓根不知道有這樣一份報紙。
所以早晨桑雲窈帶著小團子從198號大院離開的時候,和平時差不多地打招呼方式。
有人叉腰在門口舒展身體,看到了桑雲窈招呼:“小桑,彤彤出門吃早飯啊。”
“是啊,劉大爺。”桑雲窈騎車速度放慢,“彤彤太瘦了,帶她吃點好的。”
速度再快一點,很快又遇到了出門買菜的王大媽,“去吃飯啊?”
桑雲窈嗯了一聲,身後的桑寶彤已經開口說話了,“小姨說我太瘦啦,帶我吃好的!”
桑雲窈忍不住單手握住了車把,另一隻手湊到了小團子的臉上揪了一下。
還彆說,小孩子長起來也挺快的,隻是短短幾天,她就覺得團子白了一點。
睡得好了,很快也會更高一些,桑雲窈想著,晚點是不是要給團子買鈣片,補補鈣。
桑雲窈先帶著小團子去食堂吃了早飯,前幾天沒到食堂吃飯,手裡有點票,桑雲窈定了一盤水煎包,一屜蒸餃。
小團子喝不慣豆汁,又想和她喝一樣的東西,桑雲窈乾脆就買了兩瓶甜牛奶。
這年頭沒人往牛奶裡加什麼多餘的東西,喝起來是醇香回味。
小團子喝得嘴唇泛著一圈白,桑雲窈笑著用手帕給她擦嘴。
周六周日的廠區食堂一般是最為豐盛的,有人如同桑雲窈這樣,有沒有用完的票,會選擇周日用,或者是家庭條件好一點的,會選擇周末在食堂裡用票吃飯。
桑雲窈已經看到了計文莉和她新婚丈夫一起,不過她沒上前招呼,也特地讓自己的外甥女也當做沒看到。
水煎包用了一點油,把最底層的厚皮煎得酥脆,吃起來哢嚓一聲響,蒸餃是手工趕的皮,裡麵是韭菜雞蛋餡兒的。
等到吃完飯以後,把自行車停回到院子裡,桑雲窈順帶把洗乾淨的飯盒拿回去給國營飯店,帶著小團子坐上了公交車去了首都最著名的公園裡玩耍。
·
在農村所有人都忙碌著生計,最忙的農戶也會湊出時間門趕集湊熱鬨,而在首都,各個單位、大企業很多,工人足有幾十上百萬,他們在周末也會出門散心,所以小團子冷不丁看到了這麼多人,不由得張大了嘴。
“來,買糖畫!”
桑雲窈看到有人在賣糖畫,桑雲窈本來要給小團子選一個她屬性的糖畫,結果小團子表示就要鳳凰的糖畫。
鳳凰展翅翩躚而飛,確實很好看,桑雲窈就花了兩分錢買下了糖畫。
等到離小鋪子遠了,小團子這才揭示了選擇鳳凰糖畫的奧秘,“這個最大!用的糖最多!小姨吃糖!”
桑雲窈有些好笑,所謂早熟便是點點滴滴的細節開始的,小孩子也會學著成人一樣精打細算。
“我不吃,是給彤彤買的。”
“吃一點嘛。”桑寶彤頭上帶著已經改過的草帽,草帽把她的光頭擋得嚴嚴實實,她仰頭看著小姨,眼睛彎彎的,紅嘟嘟的唇撅起來,衝著桑雲窈撒嬌,“我想和小姨一起吃。”
桑雲窈被外甥女的萌給擊敗了,而且一起吃東西也是增加感情的方式,“我吃一點翅膀可以嗎?”
“好,一人一邊翅膀!”桑寶彤點點頭。
桑雲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塊兒鳳凰翅尖,糖被熬製得帶了一點焦色,味道也帶著一點苦,這點苦反而襯得糖更甜了。
桑雲窈啃了一邊的翅膀,小團子就去啃另一邊的翅膀,滿意地拿著糖畫衝著小姨笑。
吃糖畫,花了三毛錢買了一小盒桃酥,桑雲窈帶著小團子到北海公園的劃船處交押金,準備劃船遊湖。
在現代,有人戲稱幼兒園老師是十項全能,桑雲窈表示差不多就是這樣,她給小團子唱《讓我們蕩起雙槳》。
這首五十年代創作的歌曲在後世依然是小朋友的最愛,桑雲窈的聲音清亮,不會因為旁邊有船經過就放低了聲音,不少人看到了桑雲窈帶著孩子,露出了鼓勵性地笑容。
小團子這幾天也聽幼兒園老師們唱過歌,但是她覺得,誰也沒有桑雲窈唱得好聽。
而且配合小姨的歌去看北海公園的白塔,桑寶彤表示這裡的風景,就和歌唱家寫得是一模一樣。
此時在這一片湖上,有一個穿著白色長袖確良襯衣,下身是褲子的女子聽到了聲音抬起頭看了過來。
這人定的是腳踩動力的單人船,頭上也帶著一頂草帽遮陽,手中拿著畫筆,倘若是祁衛東在場,肯定會一眼認出來這人的身份,她便是出差回來的陸湘儀。
陸湘儀自從運動開始以後,剛開始性格還沒有那麼沉默,後來無意之中聽到了所謂“好友”對她的妒忌之言,她便很少和人走得很近。
她很沉默,把所有的熱情都融入到了舞蹈之中,就算是在偏遠的地方跳舞,她也是甘之如飴,隻是有些遺憾,因為總是在外,她錯過了兩個孩子的成長,和丈夫也是聚少離多。
陸湘儀偶爾會一個人外出采風,腳踩著助力船,她本來看著的是桑雲窈,目光很快觸及到了桑寶彤,忍不住多看向了桑寶彤。
在桑雲窈的眼中,桑寶彤自然是和自己的姐姐桑思玉有些相似的,但是在陸湘儀的眼中,這個孩子特彆像她的小弟陸繹。
陸湘儀有一個在國外的大姐,小弟陸繹天資聰慧,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而且對數字極其敏感。
國內教育係統在國家那段年時間門都是野蠻生長狀態,陸家綜合考慮以後,不想浪費陸繹的天賦,就由大姐帶著出國讀書了,陸繹出國的時候才七歲,穿著的是白襯衫,係著咖啡色的小領結笑得是眉眼彎彎,像是月牙一樣,他很是自信地說道:“爸爸、媽媽還有二姐,我可能一時不太方便回來,但是我有朝一日肯定會回來報效國家的。”
那之後,每年都會有弟弟的信,再然後弟弟回國,她因為在外演出錯過了見弟弟,再之後就是再也沒有弟弟的消息。
陸湘儀已經很久沒有想到小弟了,畢竟運動開始的時候父母早已經去了,大姐在外沒有回來,她曾經徹夜徹夜想著小弟會如何,一度心疼得犯了心肌炎。
後來她強行讓自己忘了,這才慢慢恢複了健康,也才可以重新跳舞。
陸湘儀的眼淚滑落,滴落在了畫本上,她用手去擦話本,又把筆給打飛了,一時忘了自己在湖麵上,陸湘儀下意識地伸手去夠。
小小的腳踏船隻因為陸湘儀的動作傾斜起來。
“帶草帽的阿姨!你彆撿啦!”桑寶彤見到了這樣一幕,連忙高聲提醒。
桑雲窈也瞧見了這一幕,連忙提醒說道:“女同誌!你慢慢坐回去。”
桑雲窈距離陸湘儀的船隻並不遠,搖動雙槳,用其中一隻船槳撐了一下陸湘儀的船隻,陸湘儀也終於成功坐了回去。
陸湘儀手中的畫筆已經丟入到湖水裡,她一想到自己做的蠢事,陸湘儀不好意思地說道:“謝謝你,我、我剛剛走神了。”
常年跳舞,而且陸湘儀還是文工團的主舞之一,她的身上有一種有彆於其他人的氣質,微微上揚的桃花眼在祁衛東身上是略顯得花心,在陸湘儀身上,則是有一種動人心魄的明豔。
桑雲窈可以肯定,彆看這位女同誌的年齡比自己大,但是兩人走在一起,大家的第一眼肯定是看這位女同誌。
小團子說道:“阿姨,你要小心點哦,你可以把遊泳圈放在手邊。”
“謝謝,我知道的!”陸湘儀輕聲說道:“是我不好,走神了!謝謝你小朋友。”
桑雲窈見著對方已經不好意思了,也笑著說道:“小心點哦,我們先走了。”
桑雲窈明媚一笑,小團子也是如出一轍的笑容,陸湘儀原本覺得小團子很像自己的弟弟,聽到了小團子開口說話帶著一點鄉音,加上桑雲窈和桑寶彤有些相似,那種如見親人般的感覺就消退了。
陸湘儀筆已經掉了,這會兒心潮波動還是很厲害,乾脆就返航,等到去路邊的報亭買了一支筆,她坐在了湖邊,想要去看桑雲窈和桑寶彤的小船,而桑雲窈已經把槳劃得飛快,穿過了橋洞去了另一邊。
持續一年的工作日鍛鋼,讓桑雲窈的手臂有一層薄薄的肌肉,就連腹部也有分明的六塊腹肌,所以她劃槳的速度就很快。
旁邊有個年輕人,在和人相看,見著桑雲窈劃槳飛快起了好勝心,想在相親對象麵前表現一番,結果奮力劃槳都沒有超過桑雲窈的船隻,反而一個操作不當,船隻原地打轉,他臉都綠了起來。
相親女本來也好奇自己的相親對象能不能超過桑雲窈,最後看到了相親男頭上都出了汗水,還不能超過對方,臉都漲紅了,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來。
相親男尷尬地不知道說什麼是好,而相親女笑著說道:“劃船還是挺累的,我們去喝汽水好不好?”
她並沒有覺得相親男無用,反而覺得他這樣怪憨厚可愛的,就大方請對方去喝汽水,好進一步增加了解。
桑雲窈不知道自己劃船飛快還撮合了一件好事,她帶著團子足足饒了一圈,又卡在五十九分鐘的時候,還了船,一共消費是三毛錢。
桑雲窈注意到了剛剛差點落水的那個女同誌走了過來。
陸湘儀說道:“也到了中午了,剛剛多謝你們兩人,我請你們吃飯好不好?”
桑寶彤也是對陸湘儀也有些許親近之感,看向了桑雲窈。
社牛本牛的桑雲窈大方地接受了邀請,“好啊。”
很快,她們幾人就去了北海公園的國營飯店裡。
這一家飯店可以說是北海公園裡最高檔的國營飯店,以前叫做仿膳茶莊,經營宮廷糕點小吃。
後來在五幾年以後,改成了國營飯店,主要經營宮廷菜肴,以滿漢全席馳名中外。
桑雲窈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好的飯店,見到了價格以後,立即說道:“等會吃了多少錢,我們對半分吧。”
“不要緊的,我身上的票和錢都是足夠的。”陸湘儀修長的手指把菜譜推了過來,“我比較推薦八珍豆腐這一道菜,你可以看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