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一直想要個親生孩子。結婚大半年沒動靜,她就不知從哪兒求了所謂的“生子秘方”,沒事在家熬一些亂七八糟的草藥,弄得一屋子藥味。還學人拜佛,買了個陶瓷的送子娘娘像供在客廳角落。
徐建兵嘴上沒說,心裡也是喜歡多子多福那一套的,雖然已經子女雙全,真能再有個孩子也高興,就沒攔著。
徐寧玉隻覺得一言難儘。有那求神拜佛的工夫還不如去大醫院檢查一下。何況生不出孩子,和男人也有關係,隻女的吃藥管什麼用。隻是這些話他可沒法說出口。
折騰了兩年,王梅人都弄得有點神經了,去年底總算成功懷孕。因為徐建兵已經有兩個子女,她這胎依然算超生,月份大一點就躲計劃生育,去了徐家店村徐寧玉爺奶家待產,徐建兵一到周末就過去。
現在家裡都靠徐馨寧擔著,才十二歲的小姑娘,一天要做三頓飯,還有各種的家務,實在辛苦。
徐寧玉也不能光讓個小姑娘照顧自己。之前年紀小幫不上忙就算了,現在他力氣比以前大很多,就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儘量做好。掃地擦桌子、中午提前把米飯煮上,才七歲的娃娃,還沒廚房水泥板搭的灶台高,他就先搬個小凳子,再站在椅子上就能夠到了,乾起活來也有模有樣。
三頭身的小家夥抱著比自己個頭高多了的掃帚掃地,看得徐馨寧又心疼又覺得可愛。她不讓弟弟幫忙,覺得小玉是男孩,還那麼小,怎麼能乾家務活。不管是徐建兵,還是周圍鄰居家的男人,很少會乾洗碗洗衣服這種小活。
徐寧玉不聽她的,反而小臉一板,教導人的話張口就來:“姐,男的怎麼就不能乾家務了?家裡就我們兩個,我也一起幫忙,乾活不更快嗎?”聲音跟蹦豆似的,特彆脆生。
徐馨寧一向讓著弟弟,即便徐寧玉比她小了好幾歲。爭不過弟弟,她隻好不放心地囑咐道:“那你小心點,彆傷到了,累了就彆乾了。”小姑娘心裡也不是不高興,隻覺得她弟和周圍的男性都不一樣,對弟弟更是喜歡得不行。
到了七月份,距離王梅的預產期還剩幾天,徐建兵請了七天的年假去陪著她。這段時間他顧不了家裡,正好徐馨寧也放暑假了,他就打算送姐弟倆去爺奶家小住。
農村無論空氣還是環境,都比比礦上好。礦上每天拉煤的大卡車不斷,穿著淺色衣服鞋子出去一趟,回來就臟得不成樣子。隻是徐寧玉對爺奶家的印象很糟糕,所以不愛去那。
他爺爺奶奶和大伯一家一起過,七個人住三間泥瓦房,有個小院子,散養了一群雞鴨。這時候水泥精貴,院子不像後世那樣打了水泥地,而且一家沒幾個勤快人,雞屎鴨屎從來不及時清理,弄得院子裡到處都是,味道特彆難聞。
去年,徐建兵帶著他們上門拜年的時候,徐寧玉一進門就不小心踩到了一泡雞屎,現在想起來仍然覺得反胃。他忙說:“我想去姥爺家過幾天。”
他有打算跳級。今年九月他就要上小學了,小學的知識對他來說沒有難度,按部就班地從一年級念起有點浪費時間,他就想跳級。他也不準備太過顯眼,跳個兩三級就好。之前他已經和徐建兵提過這事,原本就準備去姥爺家找大姨幫忙的。
徐寧玉的姥爺退休前是礦上生產隊的小領導,所以家裡條件和周圍人相比算中上等。
姥姥是普通的家庭婦女,不識字,但待人極為和氣。就是身體不太好,有慢性支氣管炎,時常要吃藥。也是因為這,當初徐寧玉剛出生徐建兵沒有麻煩他姥姥幫忙帶孩子。
姥爺和姥姥這輩子隻生了兩個女兒,在如今重男輕女的大環境下不是不遺憾。但他們對女兒一樣培養,更是難得地重視教育,供兩個女兒讀書。有那親戚說怪話,什麼女兒以後都是彆人家的,花那錢乾嘛,還有要過繼男孩來的,都被姥爺罵走了。姥爺是爆脾氣。
徐寧玉的母親在家排第二,上麵徐寧玉還有個大姨,叫陳秀英。大姨念完高中沒考上大中專,也不想複讀,姥爺就托人找了關係,把她送到了礦中學小學部當代課老師。礦中學全名“淮水礦務局第四十八中學”,全校八個年級,十幾個班,規模不大。
大姨早幾年就離婚了,一直帶著兒子在娘家過。她前夫是礦上安檢員,跟一個同事的老婆有不正當關係,當時事情鬨得很大。公婆求陳秀英看在孩子的份上忍下來,還說什麼:“男人都會犯點錯,隻要回家就好。”大姨的性子和姥爺很像,比較強勢,哪能受那個氣,堅決離婚。孩子和家裡錢都歸她,每月那男人家還要給生活費。
上輩子徐寧玉其實和姥爺家關係不太親。徐建兵再婚後,和徐寧玉姥爺那邊關係比較尷尬,加上王梅一直有意阻攔,他就很少帶徐寧玉姐弟倆去姥爺家。
姥爺愛麵子,再說他是長輩,拉不下臉去求著和小輩搞好關係。姥姥倒是時不時會來學校給他們姐弟送些吃的,大姨過年的時候也會拿些衣服、營養品之類的過來。不過那時候王梅管著家裡,那些東西多數用不到他們姐弟身上。
九幾年國家教育體製改革,礦中學被裁撤,有編製的老師都分到了鎮上,大姨這樣沒有編製的老師就下崗了,每個月隻有幾百塊錢的基本工資。大姨很能累,去擺攤賣早點,起早貪黑的,四十多歲頭發就白了一半。
差不多也是那個時間,姥爺生病去礦衛生院打青黴素,結果醫生疏忽,沒給他做皮試,產生了嚴重的過敏反應,人很快走了,徐寧玉都沒見到他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