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何遇轉身離開,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拔,在醫院燈火通明的長廊裡漸漸消失。
與何遇從小一起長大,懷荊卻從來看不透他。他從小跟著何老爺子,聽話懂事,脾氣溫和,彬彬有禮,毫無叛逆。但也正是如此,沒人知道他心裡藏了什麼。
他一直以為,等和蘇家的合作結束,何遇就會和蘇秋子離婚。但看現在的情況,兩人這婚很有可能離不了了。
臨近午夜,鞭炮聲伴隨著天空炸裂的煙花,將這座城渲染地逐漸熱鬨起來。何遇出了醫院大門,就看到了小報亭旁邊的蘇秋子,她正在馬路牙子上跳上跳下,似乎在取暖。
即使是除夕夜,小報亭也沒有關門,報停窗口,除了掛了些報紙外,還掛了些塑料麵具在賣,給小報亭增添了些生氣。
女孩臉上戴了一張豬八戒的麵具,蕭索的風中,豬八戒的耳朵颯颯而動,女孩身形單薄,像被汪洋圍困的孤島。
何遇微抿雙唇,起身走了過去。
即使已經立春,天依然是冷的,尤其是在夜晚。大年夜的馬路,比平日冷清了不少。蘇秋子站在馬路牙子上,輕輕地跳上跳下,這樣才能讓她暖和一點。
她不知道何老爺子的病情怎麼樣,當時送他來醫院時,她也隨著車一起過來了。但她沒勇氣進去,她怕她一進去,又把老爺子氣出個好歹來。
老爺子當時發病,她站在茶廳看了全程,她還是第一次從何遇的眼中看到慌亂,誠如何逢甲所說,何遇是他唯一的孫子,也是唯一陪伴在他身邊的親人。何逢甲也命苦,膝下一兒一女,女兒嫁入懷家,懷家當家去世,怕懷家以為何家對懷家虎視眈眈,不重用懷荊,所以出家了。而兒子結婚後,待孫子出生就和妻子離婚出走不知所蹤。
目前老人身邊,就隻有何遇與他相依為命。對何遇來說,何老爺子又何嘗不是他最親近的人,而她對何遇來說不過隻是顆棋子而已。何老爺子打定主意要讓他們離婚,氣到犯病,何遇自有取舍,她和他的婚姻走不遠了。
想到這裡,蘇秋子小小地生氣了一下。她也很無辜啊,一開始是何遇主動跟她求婚的,是他想利用她的,又不是她上趕著讓他利用。而且,她母親的事情,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蘇秋子跳下馬路牙子,眼睛被風吹得有些乾。
她母親的事情她聽說過很多遍,她有個不光彩的母親,婚內出軌她家司機,生下她後,在與司機私奔的路上出車禍而死。
因為這個母親,父親對她不聞不問,任憑她被繼母繼妹欺負。因為這個母親,她從小在學校裡就被人指點笑話孤立。因為這個母親,她高三那年差點自殺。也是因為這個母親,她現在要和何遇離婚……
她剛出生她母親就去世了,她甚至連她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對她而言,母親不過是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的陌生人而已。
陌生人的罪過為什麼要加在她的頭上?
她思考過很多次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沒答案,有答案也不會阻止彆人繼續把她母親犯的錯安在她頭上。
所以,她索性不再去想,默默承擔著這些,更加堅強努力,積極向上的活。
蘇秋子想透了以後,就停下沒再跳了。風太冷了,像刀一樣,割透了她的大衣,靠著她的體溫根本沒法取暖。
而在她瑟瑟發抖時,她身上被披了一件大衣,大衣內帶著人的體溫,乾燥溫柔,蘇秋子肩膀一縮,抬頭看向了身邊的人。
大衣給了她,何遇上身隻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男人皮膚被黑色的毛衣襯得冷白,在昏黃的路燈下,他的五官更加清俊。
蘇秋子看過很多,描寫中都會有一句燈光覆在主角的臉上,讓他有了一種溫柔。而這句不適應何遇,何遇不需要燈光,他比燈光更溫柔。
見何遇過來,蘇秋子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爺爺沒事吧?”
“嗯。”何遇淡淡應聲,看著她縮在大衣裡,垂眸問她:“怎麼在這裡凍著?”
蘇秋子身體漸漸暖和過來,她站在馬路牙子上,仍然比男人矮了不少。她仰頭看著他,滑稽的豬八戒麵具後一雙眼睛乾淨清澈。
“我沒地方去。”女孩小聲說。
她結婚了,蘇家她去不了。她馬上要離婚了,染楓公館她也去不了。
何遇安靜地看著她,下一秒,他抬手將女孩的麵具摘掉了。摘掉麵具,女孩漂亮白皙的臉頰露了出來。她凍得鼻頭有些紅,眼眶也有些紅,像是哭過。被他摘掉麵具後,女孩有些不滿地問道:“你乾嘛摘我麵具?”
她眸光跳躍,在黑暗中發亮。何遇喉頭一動,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女孩皮膚冰涼,指腹觸感柔軟細膩,在她問出後,男人眉眼溫柔,淡淡一笑,低聲道:“因為我想吻你。”
蘇秋子睫毛微顫,下一秒,她迎接了他的吻。
男人的唇一點一點吻在她的唇角,將她的心一點一點吻化了。這個吻好溫柔啊,溫柔得讓人不舍。
意識迷離又恍惚,蘇秋子沉淪在他的溫柔中。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堅硬的自我安慰的鎧甲崩塌,心底空空如也。她知道,她以後可能再也感受不到這種溫柔了。
何遇的吻結束,蘇秋子被他抱在懷裡。她很眷戀他的懷抱,因為和他一樣,給她足夠的溫暖和安全感。
事情總該有個結果,在臨結束前,她想把話跟何遇說清楚。
“我知道我和你結婚是怎麼回事,我也知道我不受待見。但不管是被你利用也好,被你爺爺不喜歡也罷,都沒有關係。我很感謝你,結婚以後,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和你在一起的。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特彆開心。”
蘇秋子從他懷裡起來,她說完這番話,為了讓自己表現的堅強些,她還衝何遇一笑。她剛笑起來,男人低頭吻在了她的耳邊。
突如其來的吻,往往讓人更加心動。蘇秋子雙眸微睜,她看著何遇,男人眉眼溫柔,笑著看她。
“想一直開心下去麼?”他問。
蘇秋子心跳微微加速,她緊緊地盯著何遇,茶色的眼睛裡蓄了一些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委屈。
“我……我們不離婚嗎?”她抬眼看著他,嘴巴淺淺地一癟。
何遇的心,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
他望著她,半晌後,輕聲一笑,將她抱緊在懷,何遇低吻在她冰涼的發間,聲音在黑夜彌漫,低沉好聽。
“不離,我們不會離婚。如果你想,我們可以一輩子不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