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醫生問了江求川一些身體狀況,結合他說的,李醫生仔細分析了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勞累過度、飲食不規律,本就有胃病,急性胃出血後更加堪憂,他讓江求川在醫院住一段時間,當觀察、也當修養。
臨走前,醫生笑似非笑的語氣中帶著半分唏噓:“剛走的肖老爺子,好幾年前就查出胃有毛病了,不肯來醫院住,拖著拖著,現在胃癌晚期。”
癌症晚期,似乎在觸摸死亡的界限。
虞亭想到肖順海臉上的笑,噤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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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求川今天三餐都喝白粥,晚飯送來,比中午喝的稍稠了些。
虞亭難得的在他臉上看到了惆悵的表情,她今晚的晚飯是湘菜,香辣開胃。
兩人正吃著飯,肖順海的輪椅聲近了,他嗅著門前的香氣進來:“農家炒肉和剁椒魚頭。”
虞亭給他豎起大拇指:“答對了。”
肖順海輪椅推到江求川身邊,清湯寡水一片,他點頭:“這玩意真的太難吃了。”
肖順海是吃著湘菜長大的,他看著虞亭碗裡的菜,吞了兩口口水,嘟噥:“這還是不地道,城北那邊有一家做的特彆好吃。”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回味:“那家店從來不做微辣。”
虞亭被他逗笑:“這吃微辣也沒意思。”
肖順海點頭:“終於遇到個明事理的了,我兒子他們每次都要微辣,給我氣得!”
說到湘菜,像是打開了肖順海的話匣子,他將匣子倒翻過來,一股腦兒往外倒:“我來這找工作那會兒是坐的火車硬座,屁股都麻了。”
他雙手比了個圓,灰白的臉上迸發出生機,眼睛亮著:“我母親給我做了一碗瘦肉米粉讓我在路上吃,撒了一層油辣椒和剁辣椒在上麵,特彆香,我記得當時整個車廂的人都咽口水看著我。”
故鄉的味道,母親的味道,現在想起來都還回味無窮。
他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當時的感受,以及家鄉的各種美味,繪聲繪色,十分有意思。他力薦虞亭以後一定要去一趟他的家鄉,如果實在不行,城北那家店也勉強湊合。
虞亭被他逗笑,江求川也唇角含笑聽著他在說。
虞亭注意到肖順海原本兩隻手在比劃,說著,一隻手悄然蓋在了胃部。她起身給肖順海倒了杯熱水:“喝杯水吧。”
肖順海仰頭喝完一杯水,他迫不及待地放下水杯,還藏著一肚子無處傾訴的話想說。
門口,護工拿著手機走了進來:“老爺子,孫子給你打電話了。”
護工的話馬上轉移了肖順海的注意力,他伸著手夠手機:“我的大孫子給我打電話了。”
微信電話接通,肖順海喊了個名字,他孫子的聲音十分年輕:“爺爺,最近身體怎麼樣了?等我放假回家了就來醫院看你。”
肖順海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推著輪椅往外走,他笑:“沒事,爺爺這都好,你學業重要,來不了也沒關係的。”
肖順海出了病房,護工抱歉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老爺子平時也沒個說話的人,實在是憋不住了。”
“沒事,老爺子說話很有意思,”虞亭笑。
護工將肖順海剛剛用過的杯子拿去洗,她說:“前一段時間老爺子病情很嚴重,他兒子答應過段時間送他回老家,他才好了點,人老了嘛,就想著落葉歸。最近老爺子兒子、兒媳婦和孫子都在外麵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空送他,他在醫院整天盼望著呢。”
護工將杯子給虞亭,語氣輕了不少:“如果老爺子來這兒麻煩你們了,你們告訴我就行,我就推著他出去曬曬太陽。”
護工說了幾句後走了,病房裡又恢複到兩個人的冷清。
江求川主動要收桌上的碗筷,被虞亭攔住:“你是病號,現在不是你殷勤的時候。”
收好碗筷,虞亭坐在沙發上看雜誌,江求川隔三差五喊她兩聲,她被叫得煩了就應一聲。
“我胃痛,有點難受。”
虞亭沒反應。
“好難受。”
虞亭依舊沒反應。
“特彆難受。”
虞亭忍無可忍的看他一眼:“你閉不閉嘴?”
江求川幽幽看著她:“你愛不愛我?”
虞亭:“……”
窗外樹葉被大風吹得沙沙作響,虞亭起身走過去關窗戶,夜色如墨,她嘟囔:“感覺要降溫了。”
“來我懷裡,恒溫。”江求川說。
虞亭:“……”
昨晚的遺留問題還沒解決,江求川今天沒提這事,虞亭也犟著不說。
要關燈前,江求川躺在床上難受得呻’吟:“好痛。”
他強調:“要窒息了。”
虞亭停下關燈的步子,轉而走到病床邊,她沉著臉想教訓折騰了一晚的江求川,簡直比江豆豆還要幼稚。
“彆生氣了。”江求川勾勾虞亭的手。
這話說得,從頭到尾像是她一個人在胡攪蠻纏。
虞亭甩開他的手,冷笑說:“江求川,我是在生氣,我氣你自作主張的大男子主義!你總是打著‘為我好’的幌子,擅自替我做主。你說你瞞著我是怕我難受,你就知道我不想承擔這份難受了?”
“我爸的事你瞞著,公司出問題的事你瞞著,你之前胃出問題的事也瞞著,這次你住院如果不是楊肯給我打電話,你是不是還想瞞著?”說到後麵,她的話音又急又氣,隱隱帶上了哭腔:“我不需要你在什麼事上都‘為我好’,我不是你的附庸,遇到問題,我也想像一個正常的妻子那樣為你分憂!”
江求川久久注視著她的眸子緩慢移開,靜默著沒說話。
虞亭胡亂擦去臉上的淚,她轉身去關燈:“我就說這麼多,睡了。”
空蕩的黑暗中,江求川坐在床上姿勢未變,虞亭背對著他,偷偷拿被子擦眼淚,靜默無聲。
時間滴滴答答流逝,一秒一秒成為過去,空氣中的靜成了灼心的火,燒得人無法入眠。
首先打破寂靜的是掀開被子的聲音,接著,是光腳踩在瓷磚上的聲音。
虞亭枕邊一沉,她甚至能感受到江求川身上的熱度。
“江太太,睡了嗎?”他啞著嗓子問。
“……”,虞亭默了片刻,還是張嘴:“睡了,彆來煩她。”
他輕笑:“睡前故事還沒聽,得走流程才能睡。”
虞亭:“……”
他自顧說起了睡前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個老男人,弄丟了他藏在金屋裡精心澆灌的玫瑰,他到處找,怎麼都找不到,隻能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虞亭:“不知道,沒看見。”
信男人一張嘴,不如信世界上有鬼。
江求川繼續說:“老男人總想將玫瑰儘力保護在自己為她打造的保護罩裡,他想在她麵前永遠當一個常勝將軍,所向披靡。可是,老男人老了,他隻要一想到自己在玫瑰麵前日漸遲暮,就會惱羞成怒。後來有一天,玫瑰對他說,彆怕,我有刺,那是我的武器,我也能保護你。他真的很高興。”
“可是玫瑰被他弄丟了,你能幫他找找嗎?”
虞亭沒有說話,半晌,她煩躁的踹了腳被子。這老男人一上來就這麼煽情,誰抵得住!
虞亭重重地“哼”了聲:“老男人,我該說些什麼好?”
說完,她就後悔了,她不該理他。
虞亭一邊在心裡唾棄自己的妥協,一邊告訴自己:世界上真的有鬼。
江求川笑,他不確定說:“你這個小壞壞,我該怎麼懲罰你好呢?”
虞亭被他氣笑了,她伸手想拍他,又想起他還病著,轉而輕推一把:“正經點。”
“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打著‘為你好’的旗號私自做決定。”江求川扣著虞亭的手認錯。
“不瞞著我了?”
“我錯了。”
虞亭從床上坐起來,她借著窗外黯淡的路燈看江求川的臉,似乎瘦了不少。
“在公司的大事上我確實幫不了你,但是,照顧好你的胃至少是我力所能及的範圍。”
他湊過去,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好。”
“真的不瞞我了?”虞亭重複問了一遍。
江求川點頭:“不瞞了。”
兩人隔得很近,他覆上她的唇,淺吮了一下。他笑:“玫瑰味。”
虞亭看著他沒說話,他也看向她,兩人對視中,一觸即燃。
江求川的吻從來不是溫和的、禮貌的,狂風驟雨般攫取才是他的本性。
他攻破她的牙關,長驅直入,她被節節擊退,讓出城池,他卻不如她願,窮追猛打。
江求川坐在床邊,滿是涼意的手從衣角下滑入,觸及溫熱的肌膚,引起陣陣顫栗。
手往前走,一路向上,兵臨城下卻被銅牆鐵壁攔住。
虞亭象征性地推了他一把,絲毫沒有起任何作用。
正要攻城之際,江求川猛地咳嗽起來,兩人唇齒還未分離,虞亭滿嘴都是血腥味。
她緊張的抽了張紙給江求川:“你怎麼了?”
江求川漆黑的臉色融入夜色中:“胃出血,咳血。”
虞亭沒忍住笑了聲:“你說得對,真的是個體弱多病的老男人。”
江求川滿嘴血腥在她唇上留下印記,他們幾乎是貼在一起,說話時唇瓣的摩擦著對方:“閉嘴,說了我會惱羞成怒。”
虞亭推他一把:“快回去睡覺。”
“晚安,玫瑰。”江求川躺回床上,勾唇輕笑。
“快點睡吧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