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八岐大蛇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少年。
那個名叫阿幸的少年, 他千千萬萬的惡念中滋生出一縷不該存在的善意, 猶如附骨之疽一般, 讓他迫切地想要刮掉,卻在看見川上晴那一秒,再度複蘇。
“所有的惡念全數加諸在身上, 永無天日地鎮壓在虛無之中,”她皺了皺眉, 輕聲道:“我無法想象這樣的痛苦,但是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任何事物都有美好和不美好的兩方麵, 一味地將不好的全部驅逐, 那麼美好的東西也就不會顯得那麼彌足珍貴。”
“這個世界, 因為善意而溫暖。這個世界,也因為惡念而完美。”
在今天之前,八岐大蛇和源賴光一樣, 認為川上晴的世界非黑即白,容不下一絲陰霾,光明溫暖得令人討厭。
她向往光明,卻不拒絕惡念。帶著身處地獄中的人無法拒絕的溫暖, 既不露出悲天憫人的表情,也不高高在上地說著無謂的大話。
她隻是照實說出自己的想法,然後溫暖地在前方靜靜燃燒, 就好像能夠照亮全部的黑暗。
“我想的膚淺, 不過我覺得我需要對八岐大蛇改觀了。”她想起幼年的時候, 拉著父親的手,從一個很黑,很安靜的地方接回六道骸叔叔時,父親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所有為了自由的戰鬥,都應該值得尊敬。”
*
冬日祭過後,陰陽寮裡便冷清了不少。越發接近一年一度的新年祭,為了祈求在新的一年繼續得到神靈的庇佑,大大小小的遊街慶典,也時不時地在京都各個大街小巷中舉行。
積聚了京都最優秀的陰陽師的陰陽寮中,終日深居簡出的陰陽師們也開始行動起來,所信奉的神靈不同,那麼祈求神靈賜福的時間自然也不統一,到處可以見到穿著狩衣高帽的身影匆忙離開。
這一日倒是難得的好天氣,高空朗日,白雲朵朵,放假的日子非常適合鹹魚一般的生活,沐浴著這樣的陽光坐在長廊下,捧著一杯熱茶,簡直是神仙也不換的生活。然而——
川上晴鼓著腮幫子看著身邊興致勃勃的男人,感受到她灼灼的視線落在身上,男人回以無辜的笑容,指著一旁紮在稻草人上的蘋果糖道:“我想吃這個,晴幫我買。”
“......”從口袋裡掏出錢幣,川上晴將蘋果糖塞到他手裡,看著男人在人群中也能閃閃發光的漂亮容貌,深切地吐槽道:“我就沒見過吃軟飯還能吃得這麼理直氣壯的。”
“唔?”男人修長的手指捏住蘋果糖的小木棒,聽到她的話轉過臉,發出疑惑的語氣詞,隨後將舔了一口的蘋果糖放到她麵前。
“晴也想吃麼?”
“你自己吃吧!”川上晴滿頭黑線,將他的手推了回去。
“晴不喜歡蘋果糖麼?”男人看了一眼手中的蘋果糖,下一秒,澆著蜜糖的蘋果被無情地扔了出去,砸在地麵上,滾了兩圈,粘上灰灰的塵土。
“那我也不喜歡了。”
川上晴:你是小孩子嗎?!
她看著那顆蘋果,認真地轉過頭對男人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扔的不是蘋果糖。”
“噯?”
女孩皮笑肉不笑地打開錢袋,指著光禿禿的裡麵一字一句:“那是你最後逃脫一死的機會!我攢了那麼久的私房錢...給我受死吧源祁光!”
麵對這砸過來的一道天馬流星拳,男人不躲不避,笑眯眯地看著她,似乎心情頗有些愉悅。
“話本上都說,若是一個人心甘情願地為另一個花光她所有的錢財,那麼也就代表她深深地愛著那個人。晴喜歡我麼?”
川上晴收回距離他胸口隻有半厘米的拳頭,將空空如也的錢袋塞回衣服裡,同樣笑眯眯地回道:“那也可能隻代表那個人是個窮光蛋。我的錢還要留著娶男人呢,不過可惜,源大人你並不在我的擇偶範疇裡。”
男人淡淡地哦了一聲,一邊跟在她身邊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一邊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道:“據我所知,晴以前有過喜歡的少年,是叫做阿幸是吧?你還忘不了他麼?”
提到阿幸,川上晴點了點臉頰,考慮了半天道:“其實現在回想一下,我覺得如果阿幸活過來,我更想多一個這樣乖巧可愛的兒子,而不是前男友。”
八岐·阿幸·大蛇:你再給我說一遍?
然而川上晴可不知道他這被插了一刀的複雜內心,甚至還補了一刀。
“而且我更喜歡金發的男人。我未來的男朋友,一定要有一頭耀眼的金發。”
銀白色的頭發順貼地落在胸前,八岐大蛇低頭看了一眼這白中帶紅的源氏挑染。
回去以後,就讓源賴光再給他找一個殼子,金發的那種。
就男朋友這個話題,川上晴也並沒有說太多。不遠處的長街中心突然喧鬨了幾分,川上晴拉著他的衣袖,穿過人海,走到台前。
偌大的鋪著紅綢的台子上,數名穿著紅白巫女服的女孩一字排開,在第一聲鼓聲響起時,喧鬨的氣氛陡然安靜,她們踮起腳尖,紅色的長裙蕩漾出好看的弧度,翩翩起舞。
這樂聲寧靜安和,卻帶著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凜然,剛柔並濟之下,隨著曲調高低,很容易將人帶入那種祥和喜悅而平靜的心境中。數千名平民站在台下,臉上帶著滿足而愜意的笑容。高貴的巫女腰間掛著金色的鈴鐺,隨著整齊劃一的舞步叮鈴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