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榮滿不斷揮鞭下,駿馬四蹄生風,帶著棠音的車輦一路疾馳,險險趕上了宮門落鎖。
但即便如此,待她們回到相府的時候,天色也已徹底暗下,四麵正是華燈高起。
白芷坐在車轅上,在等著小廝前來牽馬的空隙裡,隔著簾子絮絮說道:“小姐,這回可真是太冒險了。若是晚上那麼一點,我們可就真要在宮裡過夜了。下回,可不能——”
她說到一半,倏然住了口。
棠音經了這一日的驚怕,正是疲憊不堪的時候,本倚在大迎枕裡閉目小憩,被她這一說,又陡然一收口,倒是鬨得清醒了過來。
白芷性子潑辣,心直口快,可從沒有這樣說話說到一半,硬生生住口的時候。
棠音覺得奇怪,伸手打起了車簾,抬目往車轅上看:“這是怎麼了?”
她話一出口,眼角餘光卻瞥見了停在府門內的另一輛車輦,打著車簾的手指倏然一僵。
還沒來得及鬆手,車輦上已下來一人,擰著眉看向此處。
棠音遲疑了一瞬。繼而,忙提起裙裾,踏著小木凳下來,走到那人身前,小聲喚道:“父親。”
沈厲山淡淡應了一聲,又問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去了哪?”
棠音心裡有些發苦,確實是耽擱得太久了,都趕上父親散職回府了。如今被抓了個正著,不給出個交代,這一關怕是不能輕易過去。
可這個交代,卻不是那麼好給的。
若是自己交代得不清不楚,父親回頭問起守門的小廝,小廝再將盛安的事情一說,那可就全露餡了。
“我……”
正當她想著要不要將事情推到昭華頭上的時候,卻聽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繼而一輛車輦自兩人身畔停下。
一身著作郎官服的沈欽於車輦上下來,拱手對沈厲山喚了一聲父親。
沈厲山哼了一聲算是答應,目光卻仍舊落在棠音身上,似是還在等她回話。
沈欽的目光也隨之落到棠音麵上,繼而,款款一笑,溫聲問道:“今日回來的這般晚,可是去我推薦給你的那家戲班子聽戲去了?”
沈厲山麵色一寒,冷聲道:“什麼戲班子?”
“是城
中新來的‘杏春園’,隻招待女客。城中不少貴女都愛去那聽戲。”他頓了一頓,又道:“聽說,他家一折‘牡丹亭’唱得極好。隻是班主奸猾,為了留客,總是最後才唱這折子戲。聽完散戲的時候,多半已是日暮了。”
“牡丹亭?”沈厲山頓時被氣得怒目圓睜,一時間什麼都顧不上了,隻厲聲訓斥道:“你竟讓你妹妹去聽此等淫詞豔曲!這十數年的聖賢書,就教會了你這等東西?”
他氣得渾身發顫,狠狠一甩袍袖道:“你給我去祖宗祠堂裡跪著,不到天明,不許出來!”
“父親……”棠音眼看著父親拂袖而去,哥哥要替自己受過,有些急了,想趕上去求情。
步子還未邁開,沈欽卻已往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攔住了她,隻躬身道:“恭送父親。”
眼看著沈厲山走得遠了,沈欽這才拿扇柄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輕笑道:“追上去做什麼,想和我一起跪祠堂?”
見棠音還想開口說什麼,他便收回了扇子,又笑道:“好了,快回去換身衣服用飯吧。不然去得晚了,母親還得將一樣的話再問你一遍。到時候,可沒人給你做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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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月上中天。
一身淺鵝黃小襖的少女貓著身子悄悄自閨房裡出來,一路穿過垂花門,往祠堂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