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衍輕輕收回了手,麵上的神色仍舊是溫潤如初,不生半分惱意。一雙鳳眼中,略帶些縱容的無奈:“你我之間,何至於如此疏離。可是我這幾日忙於政事,與相府的走動略少了一些,惹你不快了?”
他說著沉吟須臾,鄭重道:“這是我的不是,改日定登門謝罪。”
在近日裡發生了這許多事之後,又在去玉璋宮的路上與李行衍狹路相逢,棠音心中本就是既驚且怕,攏在袖口下的指尖猶輕顫。如今聽李行衍說要登門謝罪,眸光愈發顫抖不定。
好半晌,才勉強穩住了心神。
她往後退了一步,強忍著不讓語聲發顫:“父親政務繁忙,每日天未亮便入宮理政,華燈初上時才趕著宵禁的更漏聲回府。近日裡,大抵沒有閒暇能夠在府中開宴。且您是忙於政事,如何卻要向相府賠罪?相府萬不敢承您這一聲歉。”
她這話音落下,整個宮道上愈發寂靜無聲。
昭華也轉過眼來,驚訝卻又快意地看向她。
畢竟棠音可是宮中出了名的好性子,少有這樣毫不容情的時候。且還說得句句都在理上,令人尋不出錯來。
也不知太子是做了什麼,將人得罪得這樣狠。
讓她無端覺得高興。
李行衍不曾想到棠音會這樣直白地拒絕,話到唇邊微滯一滯,旋即又轉為溫和笑意:“是我失言了。不過近日花房裡新送了幾品秋海棠,今日正開得妍麗。不若去清繁殿中一觀,也算是我向棠音賠罪了。”
話說到了這份上,卻是有些不好推拒了。
棠音輕抿了抿唇,一雙秀眉不自覺間輕輕蹙起。
昭華本就不喜太子,見棠音這樣反應,豔麗的麵孔上毫不掩飾地便升起快意。
她也往後退遠了幾步,走到沈棠音身邊,親親熱熱地挽過了她的手,再轉首看向太子時,卻又是一臉的冷漠:“真是不巧,棠音今日答應了我,要去玉璋宮裡陪我打雙陸。”她頓了一頓,語聲微微上揚,帶著幾分輕嘲:“且清繁殿裡有的,玉璋宮裡也有。就不勞你費心了。”
她說罷,不由分說地帶著棠音回了車輦,也不回頭看李行衍的神色
,隻以塗著鳳仙花汁的手重重將車簾甩落,朗聲對外吩咐道:“寶珠、寶瓶,駕車回宮!”
車輦碌碌而去,轉瞬便將李行衍一行人棄在身後。
深秋的凍風帶起昨夜雨水打落的金桂,無聲卷過跪俯在地的從人發頂。
李行衍靜立在宮道上,鳳眼微低,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半晌,他淡淡收回了視線,款步往自己的車輦處行去。
“都起來吧。”
從人們如蒙大赦,紛紛自地上起身,狼狽中,才覺汗水已浸透了重衫。
清繁殿與玉璋宮不合,昭華公主性子任性跋扈,這都是六宮皆知之事。
可唯獨沈姑娘——
沈姑娘是宮中出了名的好性子,尋常從不見她說重話。如今卻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點情麵也不留地回絕了太子殿下,甚至還說出‘相府萬不敢承您這一聲歉’這樣的重話。
是不是代表著,相府的立場,有所轉變?
雖說眾人心知肚明,沈姑娘是皇後看中的未來太子妃,與太子之間,隻隔著一張賜婚的聖旨。
可這張聖旨畢竟還未曾落下……
一切恐怕還有變數。
在眾人的揣測中,李行衍已上了車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