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輕挽起李容徽的墨發,動作輕柔地將散落的發絲理順,攏於掌心。
“要梳什麼發髻?”棠音輕聲問他,卻又遲疑道:“我沒帶梳子出來,像你方才那麼繁複的雲鬢,大抵是梳不成了。”
李容徽微垂下眼,沉迷了一會她柔軟的手指停在發間的觸感,須臾輕聲道:“什麼都可以。”
“隻要是棠音梳的,我都喜歡。”
棠音被他說得麵上微微一燙,隻小聲道:“那我隨便梳了,要是不滿意可不能怪我。”
雖話是這般說,但得到李容徽輕輕一聲應後。她還是略微遲疑了一下,才複又輕抬指尖,一點一點將他的墨發束攏,高高綰起,又以白玉簪束住。
是一個最為簡單溫潤的男子發髻。
這個發髻一綰,略微衝淡了一些女子的婉媚,反倒顯出一些雌雄莫辨的俊美來,像是曾聽過的神話故事中,那些不辨性彆的神祇。
棠音看了一陣,也有些晃神,禁不住輕笑道:“若是你時常這樣打扮,我恐怕也不敢看觀音了。”
李容徽耳尖微紅,半晌才輕聲開口:“棠音覺得好看麼?”
棠音被他這樣一問,便也垂下視線認真看了一陣,又輕輕點頭:“好看。”
李容徽長睫微垂,又問道:“比李行衍好看嗎?”
棠音正在替他整理最後幾縷碎發,聽見他這一聲問,指尖一顫,險些帶疼了他。
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隻訝然道:“你說什麼?”
李容徽一雙羽睫垂得更低,掩住眼底細碎的暗芒,隻輕聲道:“沒什麼。”
“我隻是想著,若是桌上的點心再不用的話,該涼了。”
棠音這才回過神來,忙在一旁的水盆中略淨了淨手,於椅上坐下來,先挾起一塊玫瑰酥放在他碗中,輕聲道:“你快嘗嘗,若是等涼了,這上麵的酥皮可就不脆了。”
李容徽輕輕點頭,伸手去拿擱在一旁的竹筷。
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動作,但在他做來,卻是吃力無比,一雙沒什麼分量的竹筷子在他手裡卻像是有千斤重一般,一塊玫瑰酥剛挾起,筷子便握不住般重重一顫,複又將其摔回碗中。
他慌亂又赧然,伸手想再試一次,竹筷卻已被人輕輕壓下了。
再抬眼,卻見眼前的小姑娘正睜著一雙清亮的杏眼,略帶擔憂地望著他:“是不是手上的傷又疼了?”
“我忍一忍就好了。”他微低下眼,輕聲答道。
一片靜謐的雅間裡,他聽見小姑娘輕輕地歎了口氣,如方才一樣小聲開口:“還是我來吧。”
隨著她的語聲落下,一小塊氣味甜香的玫瑰酥被遞到了他的唇邊。
李容徽眼底不易察覺地鋪上一層笑意,旋即微低下頭,就著她的筷子,小小地咬了一口。
清甜的滋味於唇齒間漫開,他卻渾然不覺,隻將目光落在小姑娘拿著筷子的手上。
手指纖細柔白,指甲上未塗蔻丹,裸著珠貝般晶瑩的甲麵。往下則是一段羊脂玉般柔白的手腕,而一雙小臂則隱在小襖藕荷色的袖中,看不見了。
他再沒移開過視線,玉佩大小的一塊玫瑰酥,他吃了許久,十分珍惜似的。
眼看著筷子上空了,那雙柔白的小手想要收回去,他這才將視線隨意落在離自己最近的一碟白色糕點上:“這一碟是什麼?我在宮中從未見過。”
棠音也看了一眼,笑答道:“是雪梨糕,也是天香樓裡特有的。”
說完,便也下意識地又挾起一塊,也遞到他唇邊。
李容徽本不是個嗜甜的,今日裡卻是破了例。一種又一種不厭其煩地嘗了過去,直到將桌上的都嘗過一遍了,都快被甜得嘗不出滋味來了,這才勉強放小姑娘坐下。
自己則去了樓下,從小二手裡拿了寫著點心名字的木牌,將被風吹得有些冷了的糕點重新點了一份給她。
棠音坐在一旁慢慢用著糕點,李容徽便也不再開口,隻安靜地凝視著她,仿佛永遠也看不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