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時車困馬乏,這一段路程便比來時更為漫長。
棠音與李容徽打了不知道有多少把雙陸,直到打得都有些疲乏了,馬車這才款款駛進了盛京城的城門。
彼時已是華燈初上,距宵禁不過半個時辰,街邊的攤販都已開始收拾東西打算回家團聚。
棠音令榮滿將馬車行至一個離宮門不遠的地界,這才將李容徽放下。
“你快回宮吧,若是再耽擱,可就趕不上宮門落鎖了。”
李容徽輕應了一聲,目送著棠音的車輦無聲向相府的方向駛去。
直到車輦拐過了街角,徹底不見了蹤影,他這才重新抬步。
隻是卻不曾立即往宮門處走,反倒是徑自走進了城中最大的胭脂鋪。
彼時露凝香的掌櫃正指揮著夥計們最後將胭脂清點一遍,便要關門謝客,倏然見人進來,倒是愣了一愣。
但來者是客,自然沒有往外轟的道理,加之李容徽身上的衣裙又華貴,這掌櫃便也提起了十二分的心思,熱情招呼道:“這位姑娘想買些什麼?”
李容徽沒有答話,目光隨意一掃,信手拿起一盒外觀看著最為華美的胭脂。
掌櫃麵上的笑容愈發燦爛:“姑娘好眼光,這一盒醉芙蓉是我們鋪子裡賣的最好的。色澤酡紅,氣味香醇,各家的貴女——”
他話未說完,卻聽櫃台上輕輕的一聲,卻是眼前的‘貴女’隨手拿出幾錠銀子擱在櫃上,又拿著胭脂一聲不吭地往外走。
掌櫃沒見這樣買東西的,一時有些愣神,半晌才反應過來:“等等,這位姑娘,一盒胭脂要不了那麼多——”
他拿著銀子往外追出去幾步,卻隻見街麵上晚歸之人匆匆來去,早已沒了那貴女蹤影。
他隻得一道搖頭一道往回走,嘀咕了一句:“真是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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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處,棠音也終於趕在宵禁之前回了相府。
車輦甫一挺穩,便聽見車外有人輕輕喚了一聲:“棠音。”
她聽出自家哥哥的嗓音,便伸手打起車簾來,見果真是沈欽立在車輦旁笑望著她。反倒不知為何生出幾分心虛來,隻小聲道:“外頭風大,哥哥怎麼在這等我?”
沈欽順手取過一個銀手爐遞給她,輕聲道:“過來給你提個醒,今日父親不大高興,可千萬彆再惹他生氣。”
棠音正踏著小竹凳自車輦上下來,聽自家哥哥這樣一說,略一慌神,足尖便沒踏穩,險些摔落在地上。
幸好沈欽離得近,伸手隔著袖子握住了她的小臂,扶她穩穩站住了。
棠音還尚未自驚嚇中回過神來,便慌亂開口:“父親又生氣了?是不是因為我回來晚了?”
她往書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心虛又擔憂地小聲道:“他……不會又罰你跪祠堂吧?”
“這回倒不是你我的錯。”沈欽見她站穩了,便也鬆開了她的袖子,輕輕歎了一聲:“是東宮送了帖子來,邀你三日後去宮中赴品香宴。”
“東宮?”棠音輕蹙了眉,忍不住問道:“是什麼時候送來的帖子?”
“大抵一炷香的時辰之前。”沈欽無奈:“送帖的人剛走,父親就氣得摔了杯子,拂袖進了書房,現在都不曾出來。”
一炷香的時辰前?那豈不是太子剛回東宮,便差人給她送了帖子來?
這也太咄咄逼人了。
棠音眉心愈緊:“這品香宴,我並不想去。哥哥便說我身體不適,替我回了吧。”
“若是回得了,父親便也不會如此惱怒了。”沈欽輕輕歎道:“這帖子雖是東宮遞來的,但上頭蓋著皇後璽印。且名頭上說的是宴請盛京城裡所有貴女,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衝著你來的。”
“若你裝病不去,怕是當日宮中便會遣太醫來相府替你診治。”
“裝病,是行不通的。”沈欽略想一想,伸手替自家妹妹撫了撫眉心,在她耳畔輕聲道:“不過你若是真不想去,我們便再想想法子,總是有辦法推了。”
棠音的眸光輕顫了一下——既然東宮與皇後這般勢在必得,那無論是什麼法子,都是風險極大的。
她不能為了自己的好惡,讓整個相府去涉險。
“我去便是了。”棠音輕聲開口:“既有整個盛京城的貴女在場,想必他們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真對我做些什麼。”
她略微思忖片刻,眸光微抬:“且既然是宴請貴女,那我邀上昭華同去,便也在情理之中。到時候我自個謹慎一些,加之又有昭華幫襯,這短短一日還是挨得過去的。”
沈欽又勸了幾句,見拗不過她,便隻能微俯下身,在她耳畔輕聲提醒道:“我曾聽父親提過幾次,說近日裡清繁殿與東宮似乎急於將婚事定下,隻是聖上一直未曾鬆口罷了。”
“這回品香宴上,怕是要借題發揮,將此事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