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徽微有些出神。
他綰女子發髻的手藝,是前世裡為棠音學的。
那是他總覺得,自己多學一些,棠音便會多偏向自己一些。
隻要是李行衍不會的,無論是綰發還是描眉,他都學過。
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和小姑娘解釋這樁事,便也略沉默了稍頃。
看著小姑娘麵上的神色越來越低落,像是要認定了此事,李容徽心中一顫,咬唇道:“我之前來看你時,其實是扮成采買的宮娥出的宮門。隻是扮成宮娥,光是女子的衣裙不夠,還得梳女子發髻。”
“而盛安不會梳女子的發髻,我便自己去學了幾回,還好並不難學。”
他說著生怕棠音不信,又輕聲解釋道:“在北城裡,每日事務不斷,跟在身邊的,也都是賑災的官兵,又何來的女子?”
李容徽說著,語聲微微一頓,隻湊近她耳畔,低聲道:“即便是有,我也不給她們綰發。”
“我隻為你一人綰發。”
棠音隻覺得耳垂微燙,忙輕輕側過臉,挪開了些距離,一張瓷白的小臉上,卻終於雲開雨霽,轉上笑影。
她自個兒也說不清為什麼,隻光聽李容徽這樣說,心裡羞赧之餘,卻又生出一絲慶幸來,甚至比收到珍貴的禮物還要再高興一些。
她略想了一想,還是沒能想明緣由,隻覺得麵上又有些發燙。似乎是殘留的酒意被暮春時節的熏風一帶,便又蒸騰起來,令人心旌搖曳。
棠音伸指輕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小聲道:“夜深了,我有些發困,你也快回去吧。”
她說著,又抬起眼來看向他,一雙杏眼裡盛著擔憂:“回去的時候千萬要小心,彆被巡夜的官差發覺了。宵禁後出行,被抓到可是要問罪的。”
李容徽的視線眷戀地在小姑娘微紅的雪腮上停了半晌,這才輕聲應道:“我知道了。你早些睡吧。”
他說著,抬步往馬頭牆畔走,臨到牆沿了,卻遲疑一下,輕輕回過身來,低聲道:“三日後,是賑災隊伍進城。”
經了半載前那一回,棠音立時便明白過來他話裡的意思,便也笑起來:“知道了,我會過來看的。”
李容徽耳緣上微微一紅,低低應了一聲,身形一晃,消失在潮悶的春夜裡。
*
三日很快過去。
賑災隊伍進城這日,昭華也正好出宮尋棠音一道去天香樓裡用點心。
在雅茗軒撞見李行衍後,兩人也是兩月未見了,如今一見,自是熱絡。
棠音舍不得丟下昭華,便一同在天香裡開了一間臨窗的雅間,兩人一道吃點心說著小話,一道等著賑災的隊伍過來。
辰時剛過去不久,馬蹄聲動地而來。
“是賑災的隊伍來了。”棠音杏眼清亮,立時拉著昭華便往廊房走。
昭華跟著她走了幾步,又在路過桌旁的時候,順手帶上了一碟子玫瑰酥,這才跟她一道進了廊房,倚著欄杆往下看。
隻見道旁圍觀的百姓被金吾衛門隔出一道可供駟馬通行的寬路,整支賑災隊伍便行走在其中。
半載之前,盛京城稍有些門路之人,便知道北城是個什麼境況——雪災、暴民、還有各處隨時會如燎原之火一般燃起的起義之師。
接到聖旨時,他們皆是抱著必死之心去的北城。可如今短短半載光陰,北城的動蕩卻已平息。他們得以榮歸故土,如今想來,仍如一場幻夢。
隊伍中之人麵上皆有感慨之色,看向馬首之人的目光愈發崇敬。
在他們的視線中,李容徽著一身玄色披風高居馬上,單手握著韁繩,放逐影信步而行,視線卻緩緩掃過人群,不知是在尋覓著什麼。
半載過去,他的容貌比出城時更為姝麗。
加之出城的時候,城中局勢不明,來送行的都是賑災隊伍中的親眷,倒也不會如何。如今功成凱旋,自是全城百姓都爭先恐後地湧出來看這個熱鬨。
盛京城的民風並不算嚴苛,因而有不少懷春少女的視線,都緊緊膠在李容徽的麵上,更在他視線掃來之時,雪腮飛紅,嬌羞不勝。
哪怕他的視線並不在她們身上停留,也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