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總是隻吃一種糕點……”再好吃的糕點也會變得膩味。
棠音本是這樣想的,但話說一半,總覺得李容徽話裡還有旁的意思,便也慢慢止住了話茬。
她略想了一想,未想出其中深意,便索性拿了一塊玫瑰酥起來,放入口中,也就免了答話。
入口是玫瑰花汁的清甜香氣,裡頭調了一點淡淡的蜜漿,點了薄荷,愈顯得清美可口。
這才幾日未用,這天香樓裡的玫瑰酥,竟又恢複了往日的好滋味。
棠音微有些訝異,下意識地將手裡玉佩大小的玫瑰酥用完了,末了抬起眼來時,卻見李容徽仍笑望著她。
隻是眼底的笑意似乎鋪得更深了一層,像是車簾外的日光似的,明晃晃地有些灼人。
“是不是用了這許多糕點,回過頭來,還是覺得玫瑰酥最好?”李容徽輕聲誘哄,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在淺粉色的玫瑰酥上,撚起一塊,遞到小姑娘的唇邊。
棠音耳緣上微微一紅,忙伸手把玫瑰酥接了,輕輕點頭,算是答應。
李容徽這才展眉,輕聲笑道:“我便知道,棠音一旦認定了是什麼,是不會輕易變心的。”
而棠音總覺得他今日裡說話古怪極了,像是每一句話裡,都彆有深意似的。
幸好母親教過她,如何應對這樣的事。
母親曾說過,當摸不準旁人話裡的意思的時候,就隻要端坐著,輕笑著頷首便是。
這樣是最尋不出錯處的。
於是棠音便學著薑氏交過的樣子,將糕點放下,指尖也以繡帕細細揩儘了,疊放在膝上,對李容徽輕輕牽唇而笑,微微頷首。
而這一切,落在李容徽眼中,便莊重的,如同許諾一般。
他眸底笑意深濃,指尖無意識地輕敲了敲幾麵,倏然想起來,小姑娘還沒與他許過什麼山盟海誓呢。
不知今日裡——
他這般想著,卻見小姑奶的視線也慢慢挪到了他的身上,繼而輕啟檀口,低低喚了一聲。
“這都一日不見了,還不過來。”
李容徽愣了一愣,冷玉般的麵孔上也微染上緋意,但終究還是聽話地挨了過去。
指尖還沒碰到小姑娘柔白的手指,卻聽懷中‘喵嗚’一聲輕喚,一團黑色的影子自他袖口上跳下,四爪生風,一晃眼,便撲進了小姑娘的懷裡。
這時候,小姑娘第二句話才落地,帶著笑音:“嬌嬌真是伶俐。”
原來喚得不是他,是貓。
李容徽有些悶悶地在原地坐定,看著她們一人一貓玩鬨了一陣,將他冷落在一旁,心中愈發不是滋味。
他定定看了半晌,慢慢將身子倚到了大迎枕上,修長的手指捂住心口,剔羽般的眉緊蹙,內力一催,額上便泌出一層細細的汗來。
棠音正與嬌嬌玩鬨,無意間眸光一轉,落到他的身上,麵色倏然便是一白,忙將嬌嬌放下,挨近了他身旁,焦切問道:“這是怎麼了?”她說著,便自袖袋裡取了帕子,給他輕輕拭著額上的細汗:“怎麼突然出了這麼多汗?”
李容徽將身子往她這微側了一些,有些無力地輕俯下身去,蒼白著臉色低聲道:“許是車裡太悶了,我有些難受。”他說著,抬起一雙淺棕色的眸子,看向棠音,有些慌亂道:“你繼續與嬌嬌玩吧,不用管我,難得出來玩一次,彆壞了你的興致。”
“你都這樣了,我哪有心思去和嬌嬌玩?”棠音聞言便將正蹭著她衣袖撒嬌的嬌嬌給放到了一旁,輕咬了咬唇,擔憂道:“我這就令榮滿把車趕回去,帶你回宮請禦醫。”
眼見著小姑娘就要伸手去掀車簾,李容徽眸光微微一抬,身子無力般往下一傾,正倒在棠音懷中。他枕著小姑娘的肩,有些眷戀地感受著小姑娘柔軟的鬢發垂落在麵上微癢的觸感,又抬手握住了她想去掀車簾的手,攏在掌心裡,啞聲開口:“不用,我睡一會便好。”
他這一連串的舉動,驚得棠音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瓷白的小臉轉瞬便紅得與發上的紅珊瑚簪子一色,正想開口,卻見李容徽已輕闔了眼,鴉羽似的長睫輕輕垂落,呼吸平緩,像是已經睡去,隻是一雙指節修長的手仍舊緊緊握著她的指尖不放。
棠音遲疑一下,輕輕地將自己的手往回抽了幾次,非但沒能抽回來,反倒被李容徽握得更緊,兩人掌心相接的地方,都燙得快要發汗。
棠音沒了辦法,又怕吵醒了他,隻能任由他握著,自己將身子倚在大迎枕上,輕聲自語:“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說睡就睡了?”
車內一片靜謐,沒有半點回應。
初夏明媚的日光自兩側新換的錦簾縫隙中透入,照在兩人身上,暖而發燙。棠音便輕輕將身子往旁側挪了一挪,夠著了擱在小幾上一柄團扇。指尖微抬,有一下沒一下地彼此打著扇,視線也輕落在枕在她肩上,閉目睡著的李容徽身上。
他的長相過於昳麗,醒著的時候,一雙淺棕色的眸子更是攝人心魄。可此刻靜靜睡著的時候,卻顯出幾分少有的乖順,看著平和而無害。
讓她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撿到的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