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玉璋宮(1 / 2)

正是吳牛喘月天氣,棠音的閨房四角裡放了數隻有半人高的銅製仙鶴,仙鶴肚裡盛著剛自淩室裡鑿出來的冰塊,此刻正從鏤空的毛羽間絲絲往外透著涼氣。

棠音輕輕打著團扇坐在臨窗的玫瑰椅上,等著剛調好的花露出香。因怕日光進來,窗扇上的湘妃竹簾已落下,隻自簾子末端,透出些微的碎光,落在她輕薄如絲的雪緞袖口上,又於柔白的手背上,投下朦朧而躍動的影。

珠流璧轉間,王記綢緞莊已將製好的夏衣送到了相府,這一身淺月白羅裙便是其中之一,輕薄柔軟,裁剪得宜,如一層輕薄月色籠在周身,即便在夏日裡,也不顯悶熱。

即便如今已過去了一段時日,但那日裡哥哥與她說過的話,卻總是如一縷絲線一般,若有似無地縈在心間,繁忙時不顯,但一旦閒暇,當日裡說過的話,便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反複流轉。

其中出現最多的,除了李容徽外,自然還是五皇子這幾個字。

其實如她當日所言,除太子與李容徽外,她與其餘皇子皆沒有太多的交集。其中這位五皇子尤甚。

隻知道他是賢妃所出皇子,數年前,賢妃曾數次規勸皇帝理政不成,最終心灰意冷,自請出宮,帶著當時還未元服的五皇子一同去了山清水秀的揚州,令五皇子在城中開了府邸,而自己則尋了家寺廟帶發修行,從此不過問紅塵俗世,即便是年節也從未回來過。

至於這五皇子,也是數年未曾回宮了,即便棠音強要去想,也隻能想起一個極為模糊的影子來。

不說品行,便是連容貌,都不記得了。

雖說世間女子的婚姻多是聽從父母之命,若是家風嚴厲些的,甚至要等結了親,入了洞房,金秤挑起了紅蓋頭時,才能看見自己究竟是嫁了怎樣一個人。即便是寬鬆些的,也至多是相看時在屏風後偷偷望上一眼罷了。但如今輪到自己,想起當真要嫁給一個陌生人,卻還是怕的。

她正想得出神,卻聽槅扇外垂著的東珠簾子輕輕一響,旋即一陣暑氣自外頭湧入,卻是白芷打簾進來。

白芷一張秀臉被外頭的熱浪蒸得發紅,一道將手裡一大捧新采的金盞花放在桌案上的白玉冰紋瓷瓶裡,用清水供著,一道輕聲抱怨:“小姐,這幾日也不落雨,日頭一日比一日的燙人,剛走到廊下,便看見青石地麵上鋪著一層明晃晃的白光,燙得連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她說著,又想起這幾日棠音沒有出門的事來,便忍不住稱讚道:“還是小姐有主見,這幾日都待在房中,不曾出去受這暑熱之苦。”

棠音聽她這樣說著,這才想起自己也許久沒有出門了。似乎是自哥哥與自己說過五皇子的事後,便沒再去皇子府邸尋過李容徽了。

他倒是來過幾次,隻是每次沒一會,便被自己以怕哥哥看見的理由給打發走了,每回走得時候,似乎還頗為委屈。

想至此,棠音便覺得心中一陣滯悶,像是被外頭的暑氣所侵了一般,忙拿過一盞冰鎮過的烏梅湯慢慢飲了,一直到杯盞見底,這才終於將心中煩亂的思緒給壓了下去。

她略想一想,對白芷道:“備車吧,去一趟宮中。”

白芷才剛誇完她,聽見棠音開口,先是一愣,繼而忙搖頭道:“小姐,您是不曉得外頭有多熱。咱們至少熬過這幾日。”

棠音聞言,卻輕蹙了蹙眉。

不能再等了,父親從不將希望放在虛無縹緲之事上,既然他與哥哥提起過此事,那想是五皇子回京就在這幾日光景。

雖不知道是哪一日,但應當不會太遠。

說不準,就是明日?

棠音想至此,隻覺得心口微微一跳,忙抬手輕摁了一摁,又對白芷道:“這夏日也不是一日兩日便能過去的,我總不能成月都躲在房中不出去。快去備車吧,再晚些,怕是回來的時候又要趕著宵禁了。”

白芷沒法,隻能喚上了榮滿,一同備了馬車。

一輛輕車轉瞬便出了相府,頂著烈日,碾過一路的蟬鳴,向宮中行去。

*

玉璋宮中,昭華正坐在一隻冰鑒旁,慵然用著新鎮好的冰碗子。塗著蔻丹的柔白玉指撚著一支銀簽子,挑起一枚去了籽的葡萄,還未放入口中,便見候在槅扇處的寶珠急急進來,滿臉喜色地對昭華道:“公主,沈姑娘的車輦已經停在殿門口了。”

這幾日天氣炎熱,自家公主懶於出門,成日悶在玉璋宮中,沒事就念叨著沈家姑娘沒良心,不曉得進宮來看她。今日,人也總算是來了。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可不用再成日裡提心吊膽,擔憂著公主一個不順心,將火發到自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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