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欽抬起視線往皇子席看了一眼,旋即回過臉來,複又輕笑道:“還加醋?難道這現成的還不夠酸麼?”
棠音這才明白過來自家哥哥話裡的意思,一張柔白的小臉頓時紅了大半,隻慌亂與自家哥哥解釋道:“我方才看五皇子,隻是好奇他是個怎樣的人,並非是——”
話說到一半,沈欽卻已將手指抵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旋即又放輕了嗓音輕笑道:“棠音與我解釋做什麼?無論是看哪位皇子,我皆沒有意見。”
“哥哥取笑我。”棠音一張小臉愈紅,知道說不過他,索性低下臉去,不蘸醋便吃碗裡的餃子,視線也垂落在餃子上,誰也不看了。
她這頭剛將餃子咽下,禮樂聲便是轟然一響,是帝後入席了。
眾人皆擱下杯盞碗筷,自席麵上站起身來,恭敬向上首行禮。
“免禮吧。”成帝於金簾後坐了,垂落的金珠左右晃動交集,半掩了他的麵容,隻那嗓音分外的亢奮而嘶啞,帶著古怪的氣音。
知道內情的宦官們左右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誰也不曾多說什麼,隻拔高了嗓音宣道:“開席——”
隨著這一聲令下,候在屏風後的舞姬們魚貫而出,為帝後獻舞。
那幾名宦官便也順勢退了下去,走到一旁無人的走道中低聲耳語著:“你說那淩虛道長似乎是真有幾分本事的。自從他當了國師,給陛下練了幾爐子丹藥服了後,殿下每日裡都是紅光滿麵的,說話也是中氣十足。聽聞昨日裡,還一連幸了三位秀女。”
“我總覺得不大對勁。”另一個小宦官卻有些不安:“陛下吃了丹藥後,精神確實是好了許多,但常常身子燥熱,半夜裡睡不著覺,連夜召秀女過來瀉火,有時候等不及了,隨手抓一個宮娥便就地幸了。如此下去,身子難道不會虧空?”
“你一個閹人,還懂什麼虧空不虧空的?”最先說話的那名宦官嗤笑了一聲,又將視線遙遙落到皇子席與臣子席的交接處——那裡單獨設了一張席麵,坐著一身道袍,滿身道骨仙風的淩虛道長:“總之你隻要知道,陛下喜歡國師的丹藥,國師如今是宮裡除了陛下與皇後娘娘外,最得罪不起的人便是了。”
“也是。我們這些做宦官的,沒事操心這個做什麼?”接話的小宦官自嘲地笑了笑,轉身便往偏殿裡走:“我們還是趕緊過去偏殿吧,聽說等下要上場的一個雜耍班子是市井裡來的,都是些粗人,可彆出了什麼紕漏。”
其餘幾人也覺得是,皆連聲附和著往偏殿裡走。
“下一場就到你們了,準備的——”為首的一名小宦官剛推開了偏殿的大門,看到眼前的場景一雙眼睛頓時就瞪大了。
偏殿裡正是他們為討成帝歡心,高價從民間請來的雜耍班子。此刻也仍舊是一身走江湖的打扮,但手裡那些木刀木劍的,不知何時卻換成了削鐵如泥的白刃,甚至其中幾名精壯漢子,還在試圖往上頭套一層木殼,裝成尋常的木柄。
“來——”走在當先的小宦官剛自嗓子眼裡擠出一個音節,便聽見自己的脖子‘咯吱’一聲響,旋即便看見了後麵的場景。
隻見一行隨同而來的宦官,轉瞬間便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皆是一劍洞穿了喉管,半聲都未能喊出,血也濺出的不多。
下手利落而狠辣,顯非一日之功。
與此同時,殿內堆積著的那些雜耍用的道具裡,又迅速鑽出幾人,皆是刻意剃了須的男子,三下兩下便將他們拖進殿中,扒了一身宦官服飾穿到了自己身上,繼而便又低著臉,如來時一般紛紛回到宴上。
而此刻,禦花園中宴飲正酣。
一名低眉垂臉的宦官走上前去,掐著尖細的嗓音道:“陛下,下一個節目,是民間吉祥班子的雜耍。”
“民間的班子?”成帝已喝的半醉,隻睜著一雙醉眼道:“不錯,萬壽節上,朕也與民同樂一回。宣!”
“宣——”宦官們抬高了嗓音,音浪如潮,於禦花園中層層鋪開。
皇子席上,李容徽握著玉杯的手驟然收緊,而臣子席後,看似鬆散地立在棠音附近的幾名宦官亦是麵色緊繃。
隨著一陣鼓樂聲起,一條金龍自遠處騰騰而來。
明眼人仔細一看,便見是眼前的金龍是由無數黃衣漢子,頭頂金色綢布縫製的龍具組成。顯然是雜戲裡最出彩,也是最隆重的一幕——舞龍。
這也是最適宜拿到萬壽節上表演的一項雜戲。
隨著鼓點轉疾,金龍奪珠,雪花蓋頂,白鶴展翅,雙跳龍門等難度極高的雜戲一一展現,連金簾後的成帝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連聲叫好。
而在他的大笑聲中,那一條金龍也隨著鼓點,漸漸自場中舞到了禦前。
離帝後的金簾,已不過五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