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泥足深陷(2 / 2)

白芷遲疑片刻,見她不似玩笑,便也輕應了一聲,又打簾出去了,大抵是去府門口回人。

棠音被這一打岔,也徹底沒了看話本子的心思,索性將手裡的話本子擱了,又尋了一爐最為寧神的沉水香於傅山爐中點燃,複又半倚在美人榻上,細細想起了自己與李容徽相識之後的始末來。

剛理出一段頭緒,卻聽窗楣上輕輕一響,像是被人以指尖輕叩了幾叩。

棠音自然知道是誰,隻閉著眼佯裝自己睡去了,並不曾理會他。

李容徽獨自在窗外立了半晌,見小姑娘始終沒有理他的意思,略微遲疑一下,還是逾窗進來,緩步走到美人榻前。

棠音似乎方起身不久,身上還是一身素色的寢衣,隻外頭隨意裹了一件單薄的雲緞外裳。一頭濃雲似的長發未綰,流水一般傾瀉在榻上,一匹黑綢般裹著小姑娘纖細的身子,愈發顯得那腰肢不盈一握,而赤露在寬袖外的小臂柔白如羊脂玉。

“棠音——”他輕輕喚了一聲,見小姑娘猶不理他,隻得輕輕伸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指輕晃了一晃,低聲道:“父皇下旨令我徹查刺殺之事,這幾日中實在是脫不開身來,沒法過來看你。今日清晨,事情一了,我便遞了拜帖來。”

他說著,在她的榻前矮下身來,委屈開口:“怎麼不接拜帖,可是生我的氣了?”

小姑娘仍不答話,還將指尖自他掌心裡抽了回去,籠回了袖間。

李容徽微愣了一愣,旋即將一物輕輕放在棠音身邊,低聲道:“你不理我便罷了,至少理一理嬌嬌。它已許久未曾見過你了,整日整夜的鬨騰,眼見著都瘦了許多。”

他話音落下,剛放下那黑亮的一團毛球便隔著袖子蹭了蹭棠音的手背,喵喵一陣輕喚,似有棠音不理會它,便永不停歇的架勢。

須臾,棠音終是抵不住,隻能自榻上半支起身來,將嬌嬌抱在了懷裡,安撫似地輕揉了揉它身上光潤的長毛。好半晌,才勉強抬起眼來看向李容徽,蹙眉淡聲道:“七殿下身手非凡,出入相府如入無人之境,還需要遞什麼拜帖?”

李容徽微抬起眼來看向她,隻低聲道:“我生來便沒有母妃,又遭父皇厭惡,自幼一人住在偏僻宮室中。被諸位皇兄輕視已是常事,甚至連捧高踩低的奴才們,也常奉著主子的意,在暗中欺淩於我。若是不學些武藝防身,我恐怕早已死於宮廷之中,也不能遇見棠音了。”

棠音聽他這般說來,撫著嬌嬌長貓的手指微停了一停。

她是見過李容徽當初的處境的,自然明白一個既沒了生母,又被成帝厭惡的皇子在宮中過的會有多麼艱難,心下也是微微一軟,但旋即又想起了初見之事,秀眉便蹙得愈發緊了:“即便如此,以你的身手,對吉祥班子的刺客都遊刃有餘,又如何會被兩名小宦官欺淩?還這般無知無覺地倒在宮道邊的雨地裡,險些被我的馬匹踏過。”

她說著,又急又氣,豐潤的唇緊抿著,失了血色。

急他當初以性命相搏,若是有半分差池,豈不是血濺當場。

氣他蓄意欺瞞,明明有自保之力,還騙她相救,騙她擔憂,騙她一次次背著家人入宮見他。

若是連初見,都是一場算計,那之後種種,又如何證明是發自真心?

“當初——”李容徽略想了一想,依著前世裡的細節低聲與她解釋:“我確實是有武藝在身,可那時冬日天寒,殿內又沒有炭火。我習箭回來的路上淋了一場雨,衣衫儘濕,當夜便起了高熱。長亭宮缺醫少藥,早已經燒得昏昏沉沉,直至被大雨澆醒,才知自己是被惡仆趁機挪到了雨地裡,卻已無力起身。若不是驚了你的車輦,恐怕我早已無聲無息地死在了大雨中,無人問津。”

他輕瞬了瞬目,低聲道:“我沒有騙你,是你救了我。”

即便是前世裡的事了,但也是真實發生過的,無論隔了多久,他都記得。

棠音長睫輕輕一顫,終於轉過眼來看向他,輕聲道:“那之後,你為何不告訴我,你有武藝在身這件事?”

騙的她一直將他當做小可憐,日夜擔憂,生怕他又被人欺淩了。

如今看來,他不欺淩旁人便是好的了。

“我想過要告訴你。”李容徽輕輕攥住她的袖口,低聲道:“可我怕自己一開口,你就會如那些宮人一般,怕我,懼我,厭惡我,視我為禍星妖物,再也不肯踏進長亭宮半步。”

“我在宮中渡過這長長十幾年光陰中,你是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他說著,慢慢抬手,隔著一層輕薄的單衣的袖口將小姑娘的手指一點點攏緊掌心裡,語聲微低:“我怕因此失去你。”

棠音眸光輕輕一晃,遲疑道:“那你也不該因此一直騙我——”

“是我的不是。”李容徽接過話來,握著她指尖的手指愈發用了幾分力道,嗓音卻輕輕顫抖:“可我想著,與其讓你厭棄我,還不如讓你可憐我。”

“其實怎樣都好,隻要你願意待在我身邊,怎樣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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