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該是這樣——”李行衍不住低聲重複著,像是溺水的人在垂死掙紮。
最後,他像是握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撇下了陸錦嬋,向棠音走來,試圖挽回:“棠音,這是一場誤會——”
而擋在棠音跟前的李容徽看著他一步步走來,麵上的笑意斂了,看向他的目光儘是厭惡與鋒芒,雖因這一身女子的釵裙不能開口,但仍舊是將小姑娘緊緊藏在身後,不讓他的視線觸及。
正當兩人爭鋒相對時,一雙柔白的小手卻輕碰了碰他的指尖,像是讓他安心,繼而,被他擋在身後的小姑娘,主動走了出來,立在李行衍跟前。
感受到李行衍的視線落在了她的麵上,棠音卻並不抬頭,隻恭敬地福身行了個宮禮,語聲平靜而疏遠:“無論是不是誤會,太子殿下此刻也應當在陸姑娘的身邊,而不是臣女身前。”
“棠音——”李行衍還想開口,卻被棠音輕聲打斷了:“無論是誤會也好,陰差陽錯也好,抑或是……有人蓄意的謀求算計也罷。女子的名節何其重要,太子殿下身為東宮儲君不會不知。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便也希望您能夠善待陸姑娘。”
她放輕了嗓音,又以隻有兩人可以聽見的聲音平靜道:“即便是不能善待,也請您不要再糾纏於臣女。太子殿下與臣女之間,本就沒有什麼瓜葛,一切隻是京城中的流言罷了。如今流言已散,鳳血鐲也已有了主人。太子與臣女之間,也不必再有往來。”
李行衍的麵色愈白,不知是不能接受與棠音徹底陌路,還是不能接受徐皇後的謀劃儘數落空,仍舊是低聲道:“棠音,隻要你想,我可以——”
而一旁,李容徽麵色已經寒透,眸底暗潮洶湧,指尖也已落到了袖中的匕首上。
還未來得及抽刀出鞘,隻聽遠處輕微一聲響,有些沉悶,是有人歪倒在地的聲音。
眾人下意識地抬目望去,卻見是陸錦嬋雙膝跪在地上,以額觸地,顫聲道:“臣女不慎落水,為太子殿下所救,苟全一條性命,可此刻名節儘失,無顏活在世上,還請皇後娘娘賜一壺鴆酒,讓臣女清清白白地去九泉之下,侍奉已逝的祖母。”
這句話一出,眾人看著太子的神情愈發古怪。
那一聲沈姑娘落水,救上來的卻是陸錦嬋。
還偏偏是被根本不在中秋夜宴上的太子‘路過’所救,明眼人都看得出裡頭必有隱情。
可這即便算計錯了人,陸錦嬋的身份不夠為太子正妃,封個良娣卻也是足夠,且陸錦嬋的父親還是太子麾下的工部侍郎,以太子馬首是瞻,卻被如此對待,著實令人齒冷。
原本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指望著李行衍能夠勸回棠音的徐皇後終於徹底失去了希冀,身姿微晃,隻在宮娥的攙扶下才不至於倒下,半晌,終於咬牙吐出了字句:“去扶她起來。”
這一聲令下,便有宮娥上前,半扶半拖地將陸錦嬋自地上攙起身來。
徐皇後看了她半晌,又轉過視線,掃過周遭看著的,她刻意邀來的,大半個盛京城的高門貴女,終於重重一閉眼,緩緩開口道:“衍兒救了你,也是一樁緣分。明日本宮會請聖上賜婚,讓你嫁入東宮,做個良娣。”
良娣,不是太子妃。
陸錦嬋的目光微微一凝,但也明白,以她的家室,想坐上太子妃之位本就艱難,便也不強求,隻是低垂著臉哽咽著開口:“承蒙皇後娘娘不棄,臣女願為良娣,侍奉於太子左右,報此救命之恩。”
“母後——”李行衍失聲,麵色慘白。
無正妃而先封良娣,這是顛倒綱常。即便是皇後開口,也算是儲君為人詬病之處。
可李行衍此刻最為在意的,反倒不是自己的名聲,而是——
他將從今夜起,徹底與沈棠音陌路。
他隻覺得胸口一陣發悶,下意識地還想轉圜,可上首卻已傳來徐皇後冰冷的嗓音:“夜色已深,今日的中秋夜宴便就此了了。諸位貴女還請各自出宮回府吧。”
此言一出,眾貴女皆是福身應下,流雲一般紛紛散去。
棠音也轉過身去,與方才一直立在她身旁的那名貴女一同往夜色中走去,誰也不曾回頭。
李行衍還想追去,卻被一人抬手攔住,剛想嗬斥,一抬眸,卻看見了徐皇後冰冷的玉容。
徐皇後冷眼看著他,不知是憤怒還是失望,隻一字一句道:“衍兒,你還嫌不夠丟人嗎?”
李行衍沒有回答,隻將視線定定落在棠音離開的方向。
此刻夜色已深,火把散去,宮燈熄滅,小姑娘纖細的背影也早已消失在宮闕深深處,再不可見。
這一樁他一直抗拒的婚事,終於在此刻,他最想握緊,甚至為之千般算計的時候,與他無緣了。
*
北側宮門外,回相府的車輦上,棠音經了這一夜的鬨劇,隻覺得身心俱疲,便將身子倚在大迎枕上,垂落了一雙長睫。
李容徽知道她並未睡去,便輕輕碰了碰她的指尖,輕聲道:“皇兄要娶親了。”
棠音輕輕嗯了一聲,仍舊未曾睜開眼來。
李容徽便順著她的指尖攀了上去,將小姑娘柔白的小手攏到自己的掌心裡,又俯身湊近了她的耳畔,有些委屈地開口:“其餘幾位皇兄,即便是沒娶親的,也都有了侍妾。就連年歲比我小的八皇弟都已姬妾如雲。”
棠音垂下的長睫輕輕顫了一顫,耳尖上微微紅了,卻隻閉著眼睛裝作沒聽見。
李容徽便輕輕笑了一聲,低頭去銜她白玉似的耳珠。
棠音再裝不下去,隻能睜開眼來,紅著臉往車壁邊上躲了一躲,輕聲道:“為什麼突然說這些?難道你也想納侍妾了?”
“不納侍妾。”李容徽離她近了些,低頭吻了吻小姑娘鮮豔的紅唇,隻啞聲道:“我隻是想問問棠音,三日後,我可否來相府下聘?”
雖也並非是從未想過自己的婚事,但真的臨到將要定下了,棠音卻仍有些慌亂,隻下意識地開口道:“為什麼是三日後?”
三日太短,一翻書便過去的時間,她都來不及做好嫁人的準備。
李容徽深看著她,眸中笑意愈濃:“若是棠音等不及了,也可明日。”
說是三日之後,隻是為了當初答應了沈相的條件。但是若是小姑娘等不及了,他自然是願意想儘一切辦法,讓那道聖旨在明日落下。
棠音被他這樣一說,瓷白的小臉愈紅,隻低聲道:“誰等不及了——我隻是擔心很多東西來不及準備——”
李容徽唇角微抬,輕聲應道:“我替你準備。”
棠音說不過他,隻能低頭看著自己的裙裾,小聲道:“那明日也太急了。”
李容徽雖有些遺憾,但也怕自己逼得太緊,嚇壞了小姑娘,便隻輕握住她柔白的小手,低聲道:“那便聽棠音的,等三日之後。”
“三日之後,我來相府之中下聘。三書六禮,娶你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