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於恍惚間,看見隔世的棠音款步自閨房中行出,對著他款款一笑。
繼而,那朦朧的影子漸漸與眼前的棠音重合,變作一人,隻笑望著他,等他作答。
一時間,李容徽隻覺得眼底湧上一層熱意,唇角卻輕輕抬起,帶出一個柔和的弧度。
“好看。”
*
日子流水一般的過去,當一應陪嫁物什備好的時候,瑞王府也終於落成。
而李容徽來相府中的頻率,也從一日一回,到一日三回。
即便有時候忙得隻見了她一麵就得離開,但等幾個時辰過去了,還是會準時出現在她的窗楣外,不是帶了點心來,就是帶了些新鮮的玩意或是新製的首飾。
簡直就跟新婦晨昏定省帶上伺候午膳似的,一日三回,回回不落。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露月初一。
棠音與李容徽大婚之日。
彼時,相府中結了重彩,上至沈厲山與薑氏,下至滿府的下人們,皆著了紅衣,腰間束了紅綢,皆是取自喜慶之意,討個吉祥彩頭。
而作為新嫁娘的棠音,更是天未亮時便已經起了身,焚香沐浴,又洗淨了一頭烏發,由著白芷與檀香兩人一道服侍著她穿上了嫁衣。
其後,便小心地坐在妝奩前,由著檀香在麵上一寸寸地畫好了比往日裡任何一次,更為精細與美麗的妝容。光潔如玉的額前,還細心地貼了一枚豔麗的紅寶花鈿,更顯得她膚色白皙,臉容如玉,一等一的好容色。
至於白芷,則取了一柄犀角梳,輕輕將棠音的青絲挽在手中,每一梳,皆是一梳到底,口中也一遍遍地說著吉祥話。
“一梳梳到老,白發齊眉……”
等她語聲漸漸停下時,棠音的長發也已經理順了,烏緞一般垂落在嫁衣上,又被白芷與檀香細細盤起,綰成精致的發髻,又以六對排簪,四支長簪,並一對紅珊瑚垂珠步搖重重挽住,又加上了一頂赤金鑲紅寶的鳳冠,沉得棠音幾乎抬不起來。
她方想輕輕轉動一下有些發酸的頸,便被檀香笑著攔住了:“小姐,可不能動,還有些首飾未曾整理好呢。”
“還要多久?”棠音小聲問她。
“快了快了。”白芷笑著道:“小姐是迫不及待地想見瑞王爺了?”
棠音麵色微微一紅,自然沒好意思說自尋仙殿中破了不能相見的規矩後,他們早已見過無數次,這十日來,李容徽更是晨昏定省似地往她這跑,自沒什麼相思難解的。
但是一想到真的要嫁出去了,惆悵不安之餘,卻還是隱隱有幾分期許。
畢竟,這是她親口答應的婚事,真心想嫁的人。
“小姐,昭華公主來了——”
候在廊簷下,正與梅蕊一同,最後一次清點著嫁妝的墨蘭打簾進來,笑著通傳道。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昭華便也快步自槅扇外進來,目光甫一落到棠音身上,便也生生定了許久,好半晌,才笑著驚歎道:“我是知道我家棠音生得好看的,但是沒想到,如今更是出落得如那神妃仙子一般,即便是女子看了,都要生出幾分喜歡。”
“更何況男子。等李容徽見了,定要讓他看呆了眼,從此不敢輕慢你半分才好。”
“又拿我打趣。”棠音雪腮微紅,無奈這重重的鳳冠首飾壓著,不好轉首去看昭華,隻能輕輕抬手,請昭華在自己身邊的一張玫瑰椅上坐下,輕笑著開口:“等下喜宴上,你可得多喝幾杯。不然都堵不住你的嘴。”
“你就這麼對給你添妝,為你送嫁之人的?”昭華也笑,一抬手,外頭許多侍女便兩人一列,浩浩蕩蕩地進來,將八十抬賀禮堆放在庭院之中,棠音的嫁妝之後。
倒也滿滿地堆出了月洞門去。
“當初這八十抬聘禮沒送出去,如今便當做嫁妝,給你添妝。也好讓其餘貴女們,再好好地豔羨一回。”昭華看著那綿延無儘地嫁妝,得意地挑眉笑道。
“這怎麼成?”棠音微微一驚,下意識地說了出來:“這可是你的嫁妝。”
“隻是一部分。”昭華眨了眨眼睛,笑道:“況且,我又不急著嫁人,就先送給你了。可不許推辭,再推辭,便是沒真心待過我,連這幾抬嫁妝都不肯收。”
“這哪裡是幾抬——”
棠音還想開口,卻聽外頭鑼鼓聲喧天而起,歡笑聲烽火一般自前院裡層層遞來——
“瑞王府的迎親隊伍來了——”
“瑞王來了——”
白芷與檀香一聽,也笑著替棠音將龍鳳喜帕給蓋上了,一左一右地小心扶著棠音往閨房外走。
昭華也不讓棠音再開口勸她,隻笑著頂替了白芷的位置。
方小心翼翼地邁步走出閨房,等在廊簷下的沈欽便也款步走上前來,將檀香替下。
兩人一左一右地扶著一身嫁衣的棠音往前院裡走去,眼見著就要出月洞門了,棠音終於輕輕喚了一聲,語聲裡微帶哽咽與不舍:“哥哥——”
沈欽輕笑著應了一聲,隔著簾幕般垂落的龍鳳喜帕,放輕了嗓音道:“盛京城裡可沒有哭嫁的規矩。”
他頓了一頓,步子於不自覺間放緩了一些,語聲卻仍舊是輕而柔和:“即便是嫁出去了,成了瑞王妃。你也仍是沈家的女兒,我的妹妹。若是遇到什麼難處了,不好與父親母親說的,都可以來尋我。”
“隻是往後,再闖了禍,替你跪祠堂的人可就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