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中嗎——”棠音側過臉去,略想了一想,緩緩道:“也許會讀些話本子,合些時令的熏香,抑或是去小廚房裡傳一碗熱湯過來,坐在簷下慢慢用著。待用完了,雨大抵也該停了。”
“這次出來的急,沒曾帶什麼話本子。合香的物件亦不曾帶著。”李容徽略想了想,便自席上站起身來,笑望著她:“但若是棠音想喝一碗熱湯,還是有法子的。”
畢竟糕點雖好,但僅僅以糕點充作晚膳,卻還是太過委屈她了。
棠音有些訝然:“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還落著雨,你去哪裡找熱湯?”
李容徽卻並不明說,隻輕瞬了瞬目,垂首替她理了理鬢發:“你在這等我片刻。”
說罷,便令暗衛在正殿外守著,自己則獨自離開了廟宇。
棠音則在廟裡一壁用著糕點一壁等他,待糕點用罷,天色徹底暗下,棠音有些坐不住,遲疑著是否要喚人出去尋他的時候,李容徽才終於自外間回來,還帶回了兩隻剛斷氣的山雞與一些新鮮的山蕈。
李容徽一壁取出匕首,動作熟練地處理著山雞,一壁與她解釋:“今日大雨,獵物難尋,故而多耽擱了一會。”
棠音見他回來,也略鬆了一口氣,便遣暗衛去馬車上取了乾淨的瓷盅與碗筷過來,自己則取了淨水擇洗山蕈。
剛洗到一半,李容徽已將山雞處理乾淨,以粗枝串了,架在自偏殿中尋來的乾柴之上。
火折一點,火苗便驟然竄起,照亮了將將沉入黑暗的鬥室。
棠音一壁將手上清洗乾淨的山蕈放進瓷盅中,一壁笑道:“是什麼時候學得這手藝?在盛京城裡,可從未見你下過廚。”
“行軍打仗的時候,有時軍糧供不上,便會順手去林子裡打點獵物。一來二去,便也學會一二。”
李容徽接過她跟前裝著山蕈的瓷盅,注上了清水,一並放在柴堆上:“隻如今許久沒自己動手做過這些,倒是有些生疏了。”他說著,便順勢坐到了棠音身邊,唇角輕抬:“若是棠音喜歡,回盛京城後,我日日下廚也並無不可。”
“隻要棠音不嫌棄我廚藝不佳便好。”
棠音忍不住輕笑出聲來:“都說君子遠庖廚,我還從未見過一國之君日日往禦膳房裡跑的。傳出去,怕是那些臣子們的折子又要堆滿龍案了。”
她說著輕瞬了瞬目,忍笑道:“隻是不知道這次,還會不會‘偶然間’傳到我的手中。”
李容徽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卻隻佯裝不知,隻隨手將烤著的山雞翻了個麵,啟唇輕笑道:“比起遠庖廚,君子更不該茹毛飲血。”
隨著兩人笑言了一陣,寺廟外的大雨也不知何時漸漸停歇,隻一些未儘的雨珠順著簷角緩緩滴落,在靜夜中發出輕微的一聲。
火堆上烤著的山雞漸漸變得焦黃,一滴滴油脂落在柴堆上,嗤啦作響。
李容徽熟練地將山雞切好,裝於瓷盤中,擱在棠音跟前,又自柴堆上取了瓷盅下來,隨手將盅蓋掀開。
瓷盅裡還咕嘟嘟地冒著魚眼泡,驟然被這夏風一逼,屬於山蕈的清香便散了滿殿,令人心神為之一清。
棠音小口小口用著熱湯,甘美的滋味滾過舌尖,令她微微彎起了那雙杏花眸:“這些時日,也在禦膳房裡用過不少湯品,卻沒有一盞,比得上今夜這碗的。”
李容徽聞言,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起身離她近了些,那雙淺棕色的眸子裡也鋪上一層笑影,隻湊近她耳畔啞聲道:“那棠音應該怎樣謝我?”
棠音芙蓉麵上微微一紅,隻輕輕推了他一把,指了指上首的佛像小聲道:“佛陀看著呢。”
李容徽隻付之一笑,在旁側靜靜待她用完了晚膳,這才伸手扣住了她的腰肢,將人攔腰抱起,大步往偏殿裡走。
“佛陀也總有看不見的地方。”
*
待月上中天,兩人才回到了正殿。
此時夜色已深,唯有殿中未熄的炭火仍有些許光亮。
兩人便循著這點光亮,並肩於竹席上躺下。
棠音一時沒有睡意,輾轉了一陣後,便抬眼望向上首的佛像。靜夜中,剝落了金漆的佛像仍舊是法相莊嚴,令人心生敬畏。
她看了一陣,正倦倦將要闔眼的時候,旁側傳來李容徽低醇的嗓音:“棠音在看些什麼?”
棠音便側過身來,麵向他,放輕了嗓音:“廟裡供的是什麼佛像,你認得嗎?”
李容徽便抬首細細看了一陣,終於隻是笑著搖頭:“棠音認得?”
“總覺得與護國寺偏殿中供奉的有幾分相似。”棠音輕聲答了,夜色中垂落的羽睫如蝶翼般輕輕一顫,似又想抬首去看那佛像,但終究是忍住了。
李容徽看出端倪來,換了個姿態,將人攏進懷中,輕笑道:“棠音是有什麼心願嗎?”
棠音微有些晃神,杏花眸裡卻漸漸帶上一層光亮的笑影。
心願——確是有的。
她這般想著,緩緩垂首將臉埋在他的胸膛間,於那清冷的雪鬆香氣中,生平第一次,默念出了那一直盤亙在心口的願望。
她的語聲極低極微,轉眼便被簷下的滴水聲所蓋過。
但近在咫尺的李容徽卻聽清了,他也是微微一愣,旋即便低低笑出聲來,將懷中人擁得更緊。
“睡吧。”他輕聲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