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池魚(2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10542 字 6個月前

玄淩笑道:“還是你細心。朕也有些餓了。”轉頭看我,“莞卿,你也一同去用些。華卿宮裡的吃食可是這宮裡拔尖的。”

華妃隻輕輕一笑:“皇上這麼說,實在是叫世蘭慚愧了呢。妹妹也同去吧。”

哪裡是真心要我去,不過是敷衍玄淩的麵子罷了。玄淩這一去,多半要留在華妃宮裡歇息,我怎會這樣不識相。何況眉莊這裡我也實在是不放心,必定要陪著她才好。遂微笑道:“臣妾哪有這樣好口福,不如皇上把臣妾那份也一同用了吧,方能解了皇上相思之苦啊。”

華妃含笑道:“瞧皇上把莞嬪妹妹給慣的,這樣的話說來也不臉紅。”

玄淩道:“朕哪裡敢慣她,本來就這樣子。再慣可要上天了。”

我笑道:“臣妾說呢,原來皇上早瞧著臣妾不順眼了呢。皇上快快去吧,野雞煮過了就不好了。臣妾想在這裡照顧惠嬪姐姐,實是不能去了。”

玄淩道:“好吧。你自己也小心身子,彆累著了。”

華妃笑道:“那就有勞莞嬪和淑儀。”說罷跟在玄淩身後翩然出去。

夜已深了。我見馮淑儀麵有倦色,知道她也累了,遂勸了她回殿歇息。獨自用了些宵夜守在眉莊床頭。

心裡泛起涼薄的苦澀。剛才,多麼和諧的妃嬪共處、雨露均沾的樣子,仿佛之前我和華妃並未爭執過一般,那樣的和睦。嘴角扯起淺淺的弧度,野雞紫參湯,華妃還真是有備而來。

眉莊額頭上不停的冒著冷汗,我取了手巾替她擦拭。眉莊,這事情來的突然,來不及在心裡好好過一過理清頭緒。現下夜深人靜,正好可以慢慢想個清楚。

眉莊未醒,自然問不出什麼。若是眉莊遲遲不醒,華妃又要懲罰采月和小施就再無理由可阻攔了。

我喚了采月進來,問道:“采月。你跟著你家小姐恁多年,也該知道我與你家小姐的情誼非同一般。”

采月尚未在適才的驚嚇中定下神來,聽得我如此說,忙要下跪,我急忙拉住她。她嗚咽道:“奴婢知道。要不是這樣莞小主怎肯為了奴婢與華主子力爭,要不是小主,奴婢連這條命也沒了。”

我歎一口氣,道:“你知道華妃為什麼要這樣嚴懲你們?其實,你和小施也罪不至死,何苦要打發你們去‘暴室’,分明是要你們往死路上走了。”

采月囁嚅著搖了搖頭,我徐徐道:“宮裡要殺人也得有個講究,哪裡是無緣無故便要人性命的。若真要殺,多半是滅口。”我看看她,故意端起茶水飲一口,這不說話的片刻給她製造一點內心的畏懼,方道:“你仔細想想,你小姐落水時,你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才逼得人家非要殺你。”這話本是我的揣測,無根無據,隻是眉莊不懂水性自然不會太近水邊,又怎會大意落水呢?這其中必定是有什麼蹊蹺。

采月的臉色越來越白,似乎在極力回想著什麼。我並不看她,輕輕擦一擦眉莊的冷汗,“如今你小主都成了這個樣子,萬一你疏漏了什麼沒說,連我也保不住你。可不我們一齊成了糊塗鬼,連死也不知死在誰手裡。”說罷唏噓不已,舉袖拭淚。

采月見我傷心,慌忙拉住我的袖子道:“奴婢知道事關重大。而且……而且奴婢看的並不真切,所以不敢胡說。”

“我也不過想心裡有個數罷了。你且說來聽。”

“奴婢……奴婢取了墨回來的時候,似乎……似乎是看見有個內監的身影從千鯉遲旁竄過去了。因天色黑了,所以怕是奴婢自己眼花。”

我點點頭,“這事沒彆人知道吧?”

采月忙道:“奴婢真不敢跟旁人提起。”

我道:“那就好,你切記不可跟彆人說起。要不然怕你這條命也保不住了,知道麼?”采月又驚又怕,慌亂的點點頭。

我和顏悅色道:“你今日也嚇的不輕,去歇會吧。叫了白苓來陪我看著你小姐就成了。”采月諾諾的退了出去。我注視著燭光下眉莊黯淡的容顏,輕輕道:“原本以為山雨欲來,不想這山雨那麼快就來了。眉莊,你千萬不能有事,要不然,這山雨之勢我如何獨力抵擋?”

存菊堂外的夜色那麼沉,像是烏墨一般叫人透不過氣。連懸在室外的大紅宮燈也像磷火般飄忽,是鬼魂不肯瞑目的眼睛。我默默看著眉莊,時間怎麼那樣長,天色才漸漸有了魚肚的微白。

陵容一早便過來看眉莊,見她隻是昏睡,陪著守了半天被我勸回去了。

直到午後時分,眉莊才漸漸蘇醒了。隻是精神不太好,取了些清淡的燕窩粥喂她,也隻吃了幾口就推開了。

看她慢慢鎮定下來,房中隻餘了我們兩人,方才開口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眉莊的臉色泛著不健康的潮紅,雙手用力攥住被角,極力忍淚道:“嬛兒,快告訴皇上,有人要我的性命!”

果然不出所料,我道:“采月說你溺水之時曾遠遠看見一個小內監的身影竄過。原本以為是眼花,據你這麼說,看來是真有人故意要你溺斃在千鯉池中。”我輕輕的拍她的背,問:“看清是誰了麼?”

她一怔,搖了搖頭,“從背後推我入水,我並沒有看清他的長相。”也是白問,既然存心要眉莊的性命,自然安排妥當,怎會輕易露了痕跡。

我握住眉莊冰冷的手,直視著她,“既然要告訴皇上,你得先告訴我,是誰做的?”

眉莊蹙了眉頭,沉思片刻,緩緩道:“我甚少得罪人你也知道。與我最不睦也就是廢黜了的餘更衣,何況她現在的情勢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能來對付我。”她想一想,“恬貴人、秦芳儀等人雖然有些麵和心不和,也不至於要我性命這般歹毒。實在……我想不出來。”

“那麼,與你最不睦的就隻有……”我沒再說下去,眉莊的手輕輕一抖,我曉得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眉莊強自鎮定,反握住我的袖子,“千鯉池離她的宓秀宮不遠,,她要對付我,也不會在自己的地方。她總該要避嫌才是,怎會自招麻煩?!”

我輕哼一聲,“自招麻煩?我看是一點麻煩也沒有。皇上昨夜還歇在了她那裡。”眉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直要閉過氣去。我安慰道:“她也沒有占儘了便宜。就算不是她要傷你,可你溺水昏迷必定和她宮禁的侍衛救護不及脫不了乾係。所以,皇上已經下令撤換宓秀宮戍守的侍衛,那些人跟著她久了總有些是心腹,一時全被支走,也夠她頭疼了。”

眉莊方才緩了口氣。我輕歎一口氣,重新端了燕窩粥一勺一勺喂她,“你先吃些東西,才有精神慢慢說與你聽。”

我把華妃來探眉莊並要懲罰采月、小施的事細細說了一遍,又道:“你前腳才出宓秀宮,不出百步就溺進了千鯉池。放眼如今宮中,誰敢這樣放肆在她的地界上撒野。唯有一個人才敢——就是她自己,並且旁人不會輕易想到她會自己引火上身招惹麻煩,即使想到又有誰會相信華妃會這樣愚蠢?”

“她一點也不蠢,正是如此,彆人才不會懷疑她。” 眉莊的臉上浮起冰涼的笑意,“我不過是言語上不順她的意,她竟然如此狠毒!”

“如今情勢,旁人會覺得華妃即便是要對付,也會是我而非你。正是有了這層盲障,華妃才敢下這狠手。其實你我……”我躊躇道:“是嬛兒對不住姐姐,連累了姐姐。”我再難忍耐心中的愧疚,眼淚滾滾下來,一滴滴打在手背上,“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姐姐你完全是被我連累的。華妃是怕我們二人羽翼漸豐日後難以控製,才要除你讓我勢單力孤,形同斷臂,難以與她抗衡。”

眉莊怔在那裡一動不動,半晌才怔怔落下淚來,神色倒比剛才正常了許多,她慢慢道:“不關你的事。早在我初初承寵的時候,她已視我如哽喉之骨,意欲除之而後快,隻不過礙著皇上寵愛,我又處處對她忍讓避忌,她才沒有下手。如今……”眉莊輕輕撩開我哭得粘住眼睛的劉海,“不過是見我對她不如先前恭順忍讓,皇上又無暇顧忌我才落手以報舊仇,實在與你無關……”

我知道眉莊不過是寬慰我,哭了一陣才勉力止淚道:“那麼姐姐預備跟皇上怎麼說?”

眉莊淡淡道:“還能怎麼說?無憑無據怎能以下犯上誣蔑內廷主位,反而打草驚蛇。我會對皇上說,是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

我點點頭,惟今之計,隻有如此。“也要封緊了采月的嘴,不許她向旁人提起昨夜的一字半句。”

正巧白苓捧了華妃送的山參進來,驚喜道:“小主醒了!奴婢去喚太醫來。這是華妃娘娘送給小主補身的,華妃娘娘真關心小主,這麼好是山參真是難得……”眉莊冷冷道:“撩下了出去。”

白苓不明所以,我忙道:“你小主身子不適要靜養,快彆吵著她。”白苓慌忙退了下去。

眉莊厭惡地看著那盒山參道:“補身?!催命還差不多。嬛兒,幫我扔出去。”

“不用就是了。何苦扔出去那麼顯眼。”

眉莊目光森冷可怖,恨恨道:“我沈眉莊如今奈何不了她,未必今生今世都奈何不了她。既然留了我這條命不死,咱們就慢慢的算這筆賬!”

眉莊從來性子平穩寬和,如今出此言語,看來已是恨華妃入骨了。唇亡齒寒,何況是我與我親如同胞的眉莊。我又如何不恨,生死懸於他人之手,現在是眉莊,不知何時就會是我。如今還能仰仗玄淩的寵愛,可是從昨夜來看,玄淩對華妃這個舊愛的情意未必就不如我這個新寵,何況華妃與他相伴良久,非我朝夕可比。我望著窗外明媚的春光,隱約覺得這燦爛的春光之後,有沉悶陰翳的血腥氣息向我卷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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