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跟隨他身後,正要進西室書房。忽然有女人響亮的聲音驚動靜寂的夜。這樣氣勢十足而驕縱威嚴的聲音,隻有她,華妃。
我與玄淩迅速對視一眼,他的眼底大有意外和厭煩之色。我亦意外,照理李長沒有那麼快去慕容世蘭處傳旨,她怎那麼快得了風聲趕來了,難道是劉畚那裡出了什麼紕漏。正狐疑著,李長一溜小跑進來,道:“回稟皇上,華……慕容貴嬪要求麵聖。”
玄淩懶得多說,隻問:“怎麼回事?”
李長低頭道:“奴才才到暢安宮宣了旨意,還沒去太醫院就見慕容貴嬪帶了江穆煬、江穆伊兩位太醫過來,要求麵聖。”他遲疑片刻,“慕容貴嬪似乎有急事。”
玄淩道:“你對她講了朕的旨意沒有?”
李長道:“還沒有。慕容貴嬪來得匆忙,容不了奴才回話。”
玄淩看我一眼,對李長道:“既還沒有,就不要貴嬪、貴嬪的喚,你先去帶他們進來。”
李長躬身去了,很快帶了他們進來,華妃似乎尚不知所以然,滿臉喜色,隻是那喜色在我看來無比詭異。
玄淩囑了他們起身,依舊翻閱著奏折,頭也不抬,神色淡漠道:“這麼急著要見朕有什麼事?”
華妃並沒有在意玄淩的冷淡,興衝衝道:“皇上大喜。臣妾聽聞江穆煬、江穆伊兩位太醫研製出治愈時疫的藥方,所以特意帶兩位太醫來回稟皇上。”
玄淩不聽則已,一聽之下大喜過望,忽地站起身,手中的奏折“嗒”地落在桌案上,道:“真的麼?!”
華妃的笑容在滿室燭光的照耀下愈發明豔動人,笑吟吟道:“是啊。不過醫道臣妾不大通,還是請太醫為皇上講述吧。”
江穆伊出列道:“夫四時陰陽者,萬物之終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則災害生,從之則苛疾不起。風、寒、暑、濕、燥、火六淫從口鼻而入,邪氣“未至而至”、“至而不至”、“至而不去”、“至而太過”均可產生疫氣,侵犯上焦肺衛,與五內肺腑相衝相克,而為時疫。疫氣升降反作,清濁相混。邪從熱化,則濕熱積聚於中,蘊伏熏蒸;邪從寒化,則寒濕驟生,脾胃受困而不運。脾陽先絕,繼之元氣耗散而致亡陽。若救治不及,可因津氣耗損而致亡陰亡陽。”(1)
他羅嗦了一堆,玄淩不耐,擺手道:“不要掉書袋,揀要緊的來講。”
江穆煬聽江穆伊說的煩亂,遂道:“時疫之邪,自口鼻而入,多由飲食不潔所致而使脾、胃、腸等臟器受損。臣等翻閱無數書籍古方研製出一張藥方,名時疫救急丸。以廣藿香葉、香薷、檀香、木香、沉香、丁香、白芷、厚樸、木瓜、茯苓、紅大戟、山慈菇、甘草、六神曲、冰片、簿荷、雄黃、千金子霜製成。性溫去濕,溫肝補腎,調養元氣。”
玄淩“唔”了一聲,慢慢思索著道:“方子太醫院的各位太醫都看過了覺得可行麼?”
江穆煬道:“是。已經給了幾個患病的內監吃過,證實有效。”
玄淩的臉上慢慢浮出喜色,連連擊掌道:“好!好!”
正說話間,華妃低聲“唉呦”一句,身子一晃,搖搖欲墜。我站於她身後,少不得扶她一把。華妃見是我,眼中有厭惡之色閃過,不易察覺地推開我的手,強自行禮道:“臣妾失儀——”
近旁的宮人攙扶著華妃要請她坐下,華妃猶自不肯。玄淩問道:“好好的,哪裡不舒服麼?”
江穆伊見機道:“娘娘聽說微臣等說起古書中或許有治療時疫的方子,已經幾日不睡查找典籍了。想是因此而身子發虛。”
此時華妃麵色發白,眼下的一層烏青,果然是沒有好好休息。玄淩聞言微微一動,過來扶住華妃按著她坐下道:“愛妃辛苦了。”
華妃牽住玄淩衣袖,美眸中隱現淚光,“臣妾自知愚鈍,不堪服侍皇上,隻會惹皇上生氣。”她的聲音愈低愈柔,綿軟軟地十分動人,“所以隻好想儘辦法希望能為皇上解憂。”
她輕輕拿絹子擦拭眼角淚光,全不顧還有兩位太醫在。玄淩看著不像樣子,喚了幾個內監來道:“跟著江太醫去,先把藥送去沈容華的存菊堂,再遍發宮中感染時疫的宮人。”
江穆煬與江穆伊當此情境本就尷尬無比,聽聞這句話簡直如逢大赦,趕忙退下。
華妃一怔,問道:“沈容華?”
玄淩淡然道:“是。朕已經下旨複沈氏的位分,以前的事是朕錯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