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夜訪(2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7628 字 6個月前

我道:“才一個多月大,哪裡知道是帝姬還是皇子呢?”

槿汐伸手用挑子挑亮燭火,“皇上嘴上雖不說,心裡是巴不得想要個皇子的,如今的皇長子又……”她不再說下去,看我道:“娘娘今日這樣撲出去救杜良媛,奴婢的心都揪起來了,實在太險了,您與杜良媛又不交好。”我知道她話裡的疑問。

我慢慢捋著衣襟上繁複的繡花,尋思良久道:“如果我說是有人推我出去的,你信麼?我猜著推我那人的本意是要讓我去撞上杜良媛的肚子,杜良媛小產,那麼罪魁禍首就是我。”我微微冷笑,“一箭雙雕的毒計啊!”

槿汐聞言並不意外,似在意料之中的了然,“後宮爭鬥,有孕的妃嬪往往成為眾矢之的,今日是杜良媛,明日也許就是娘娘您。”

我撫摸著手腕上瑩然生光的白玉手鐲,淡淡自嘲道:“隻怕今晚,為了我的身孕會有很多人睡不著呢。”

槿汐恭順道:“沒有娘娘的身孕,她們也會為了杜良媛的身孕睡不著呢。”

正說著話,忽然聽到外頭小允子小聲道:“娘娘,來了。”

我看了槿汐一眼,她起身便去開門,隻聽門“吱呀”一聲微響,閃進來兩個披著暗綠鬥篷的女子,帷帽上淡墨色的麵紗飄飄拂拂的輕軟,乍一看以為是奉命夜行的宮女,其中一人鬢上一枝金雀兒寶石押發綴細細一綹流蘇,沙沙的打著麵紗。我便微笑道:“端妃娘娘果然守約。”

那人把麵紗撩開,露出病殃殃一張臉來,淡淡笑道:“本宮真是不中用,披香殿到這裡的路並不遠,卻走了這樣久。”

我忙讓著她坐下,示意小允子在外麵守著,她見我並不卸妝穿寢衣,點了點頭,道:“貴嬪聰慧,明白本宮的意思。”

我道:“嬪妾也隻是猜度罷了,娘娘以手指月,舉手作一,所以嬪妾猜測娘娘是要在一更踏月來訪,故而秉燭相候。”我待她飲過茶水休息片刻,方道:“娘娘深夜來訪,不知可是為了白日的事?”

她抿嘴不語,我知道她在意槿汐在旁,遂道:“此刻房中所在的人不是嬪妾的心腹,便是娘娘的心腹,娘娘直言就是。”

她微微沉思,拿出一根留著兩顆珍珠的細細的雪白絲線放在我麵前,道:“請貴嬪仔細瞧一瞧。”

我不知道她想說什麼,對著燭火拿了絲線反複看了幾遍,疑惑道:“似乎是華妃今日所戴的鏈子?”話一出口,心下陡然明白,串珍珠項鏈的絲線多為八股或十六股,以確保能承受珠子的重量,華妃今日所戴的珠鏈尤其碩大圓潤,至少也要十六股的絲線穿成才能穩固,可是眼前這根絲線隻有四股,我心中暗暗吃驚,於是問:“娘娘是在皇後宮中的庭院所得麼?”

端妃似笑非笑道:“不錯,人人都忙著看顧杜良媛與你,這東西便被本宮拾了來。”她輕抿一口茶水,徐徐道:“華妃真是百密一疏了。”

我軒一軒眉,淡漠道:“難怪華妃的珍珠鏈子被花枝一勾就斷了。她果然是個有心人啊。”

絲線上所剩的兩顆珍珠在燭光下散發清冷的淡淡光澤,我想著今日皇**院中的凶險,如果杜良媛真的踩著這些散落的珍珠滑倒,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我下意識地去撫摸自己的小腹,如今我的腹中亦有一個小生命在呼吸生長,以己度人,豈不膽戰心驚……

我不由感激端妃,懇切道:“多謝娘娘提點。”

她的目光柔和落在我腹部,神色變得溫軟,半晌唏噓道:“本宮一來是提醒你,二來……你腹中稚子無辜,孩子是母親的心血精華,本宮看著也不忍心,算是為這個孩子積福罷。”

我心中感動,端妃再避世冷淡,可是她對於孩子是真正的喜愛,哪怕是她所厭惡的曹婕妤之流所生的溫儀帝姬,也並無一絲遷怒。我端然起身,恭恭敬敬對她施了一禮,“嬪妾多謝娘娘對腹中孩兒的垂憐。”

端妃眼眶微微一紅,旋即以手絹遮掩,平靜道:“既然說了,本宮不怕再告訴你一件事,聽聞此珠鏈是曹婕妤贈予華妃的。”

我默然思索片刻,覺得連維持笑容也是一件為難的事,護甲的鉤子磨得極尖銳,我輕輕勾著桌布上的花邊,道:“曹琴默是比華妃更難纏的人。此人蘊鋒刃於無形,嬪妾數次與她交鋒都險些吃了她的暗虧。”

端妃輕笑:“華妃若是猛虎,曹琴默就是猛虎的利爪,可是在你身上她終究也沒占到多少便宜不是?”端妃倏然收斂笑容,正色道:“隻要知道鋒刃在誰手中,有形與無形都能小心避開,隻怕身受其害卻連對手都不知道是誰,才是真正的可怖。”

話說得用力,端妃臉色蒼白中泛起潮紅,極力壓抑著不咳嗽出聲,氣益發喘得厲害,端妃身邊的侍女立即倒了丸藥給她服下。

我問道:“娘娘到底是什麼病,怎麼總是不見好?嬪妾認識一位太醫,脈息極好,不如引薦了為娘娘醫治。”

端妃稍微平伏些,擺手道:“不勞貴嬪費心。本宮是早年傷了身子,如今藥石無效,隻能多養息著了。”

見她如此說,我也不好再勸。送了端妃從角門出去,一時間我與槿汐都不再說話,沉默,隻是因為我們明白所處的環境有多麼險惡,刀光劍影無處不在。

槿汐服侍我更衣睡下,半跪在床前腳踏上道:“娘娘不要想那麼多,反而傷神,既知是華妃和曹婕妤,咱們多留心、兵來將擋也就是了。”

我靠在軟枕上道:“端妃當時不在庭院中,所以隻知其一,難道我也可以不留心麼?”

槿汐微微詫異,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華妃斷了珠鏈差點滑倒了杜良媛,好容易沒有摔倒,可是愨妃手中的鬆子又突然作亂撲了出來,難道不奇怪麼?當然貓在春天難免煩躁些,可是鬆子是被**過的,怎麼到了她手上就隨意傷人了呢?”

槿汐為我疊放衣裳的手微微一凜:“娘娘的意思是……”

我垂下頭,道:“愨妃是後妃之中唯一有兒子的……”

槿汐道:“可是素日來看,愨妃娘娘很是謹小慎微,隻求自保。”

我歎一口氣道:“但願是我多慮吧。我隻是覺得皇上膝下子嗣荒蕪,若真是有人存心害之,那麼絕不會是一人所為。”我想了一想,道:“你覺得端妃如何?其實她避世已久,實在不必趟這淌渾水。”

槿汐把衣裳折起放好,慢慢道:“奴婢入宮已久,雖然不大與端妃娘娘接觸,但是奴婢覺得端妃娘娘不像有害娘娘的心思,但是端妃娘娘也絕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招惹的人。”

我側身睡下,“的確如此,所以我對她甚是恭敬,恪守禮節。我也知道,後宮中人行事都有自己的目的,端妃幫我大約也是與華妃不和的緣故吧。”

槿汐道:“是。”說著吹滅燭火,各自睡下,隻餘床前月華疏朗,花枝影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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