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九十章 荊棘滿懷天未明(2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6570 字 6個月前

她容色清醇,道:“鬆有氣節,何必做獻媚之花。”說罷,悠悠離去。

望著她的背影,幽幽歎息了一句,芳若道:“瑞貴人的確是個好女子。”她沒有再說下去,我卻知道,這樣的好女子,是不適合生活在宮裡的,哪怕眼下她得著寵。

天氣更熱,到了六月間,我已換上了單薄的紗衣,五個月的身孕,身子越發覺得困倦,常常白日裡倚靠在貴妃榻上也會昏昏睡過去,到了夜裡反睡不安生,

隆起的肚子叫我輾轉不寧,腳趾和大腿也時時抽筋酸軟不堪。

溫實初來看了說:“娘娘應該多用骨頭熬湯喝,加少許配,平日宜用豆腐和蔬果,便會緩解抽筋的症狀。若要睡得安穩,睡前喝些午奶吧。”

浣碧在一邊牢牢記了,溫實初寫了幾昧安胎的藥,道:“請恕微臣多言,娘娘睡不安穩,恐怕是心中思慮太多,非藥力可以疏解的。”

我挽一挽袖子,半笑道:“大人既然知道又何必再說呢,等下大人要去向皇後複命。請替本宮間候皇後,就說本宮一切安好。”

他道:“皇後娘娘受皇上所托,不敢對娘娘和腹中胎兒掉以輕心,時常召微臣去詢問。”

我看他一眼,慢慢道:“你曉得怎樣應對就好了。”

絮絮說了一遭,我又間:“眉莊姐姐手上的燒傷估計也應好了,溫大人可有把舒痕膠交予姐姐用?姐姐用著可好麼?”

溫實初臉上神色一黯,隨口道:“好多了。”他躊躇了片刻,終究沒有再說什麼,隻細細說了眉莊的傷勢愈合得好,至於舒痕膠是否有效,卻隻是含糊了過去。末了,他諄諄叮囑了一句:“安芬儀若是有物事送來與娘娘,但請娘娘讓微臣過目後再用。”

他這樣殷勤諄囑的話,謹慎小心的神態,又聯想起那一日我拿舒痕膠與眉莊時他不放心的神情,我的心“咯瞪”一跳,,愈加不安.我維持著平靜的神氣,靜聲道:“大人要本宮靜心養胎不宜多思,可大人說話吞吞吐吐,豈非存心叫本宮擔憂不安。”我環視棠梨宮周遭,頓一頓道:“大人有什麼話不妨直說,難道今時今日人情翻覆如此,本宮還有什麼受不起的麼。”

他目光閃爍,遲疑著道:“那舒痕膠……”

他的神色大有不忍與嫌惡之態。腦中電光火石一閃,再不願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為什麼我失子的前幾日常常胎動不適?為什麼我在華妃宮中聞了幾個時辰的“歡宜香”跪了半個時辰就小月了?為什麼溫實初在我小月之後斷出我體內有膝香分量,而陵容的解釋卻是因為“歡宜香”的緣故?

麝香?!我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隻覺得人身上發慮,強自鎮定著問溫實初:“那舒痕膠裡有麝香,是不是?”

他有些張口結舌,道:“娘娘……”

我用力握住自己的手,屏息道:“你說”

他無奈,道:“微臣……那膠裡有分量不輕的麝香,若通過傷口進入肌理,如同每日服食一般,且此膠花香濃鬱,意在遮掩膝香的氣昧,若非懂得香料之人不能調配出來。”他緊緊握著自己的袍袖,道:“其實也來必是安芬儀所為,微臣也隻是揣測,畢竟舒痕膠在娘娘寢宮中,也有人可以接觸到……”

舒痕膠是陵容親手調製的,每日都是我貼身使用,想來並無人能接近。而若非是她深懂如何調配香料,又怎能把握好分寸不讓我發覺呢?

隻是不曉得,是她自己要這樣做,還是有人指使。她又為何要恨我到這般地步,連當日我腹中的孩子也不肯放過。

我身上一陣陣發涼,胸口悶得難受,極度的惡心煩悶,耐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來,一地狼籍,溫實初顧不得臟,忙扶了我,院碧幫著擦拭淨了。溫實初關切道:“娘娘惡心的厲害麼?”

我歪在椅上,笑得森冷而淒楚:“人更叫我惡心呢。”我懶懶起身,窗紗外的陽光那樣明亮那樣熱,白晃晃地照在地上反得人眼暈。我極力忍耐著,向溫實初道:“這件事眉姐姐知道麼?”

他謹慎搖頭:“微臣不敢妄言。”

我顎首,我著意道:“這事切不可讓她知道,否則以她的脾氣怎麼能耐得住性子。若此事真為安芬儀所為,訣計是心計深沉,眉姐姐必定難以招架,何況本宮如此潦倒,她更勢單力薄了。”

溫實初深深點頭,我想了想又道:“千萬記得轉告眉姐姐,無論如何,萬萬不要見罪於皇後和安芬儀。”我揮一揮手,道:“你回去吧,本宮也乏了。”

浣碧忙扶了我進內殿臥下,緊張道:“既然安芬儀和小姐從前落胎有關,小姐何不讓沈婕好見機行事以謀後算,怎麼還要事事忍讓她。”

我臥在床上,汗水濡濕了鬢發,緩緩打了一把扇子,道:“眼下這個情形,我隻能讓眉莊自保,萬一受我牽連可如何是好。我若要她見機而變,豈非叫她自尋死路。”

浣碧臉紅了紅,道:“奴牌隻是擔心小姐。”

我道:“你出去吧,讓我靜靜歇一歇。”洗碧應聲出去,我獨自躺著,心中煎熬如沸。我與陵容的情意自然及不上與眉莊自小一同長大的情分,可是也是向來親厚,儘管這親厚裡也有著疏遠,但我也並未有絲毫對不住她啊!

人心之可怖,竟至於此麼?!我徐徐撲著扇子,手竟是微微顫抖不已。陵容、陵容,腦中轟然亂著,寒鴉的情思,金縷衣的得幸,我失寵後她在皇後指引下高歌而出的重新獲寵,她獲寵後在意玄淩更寵幸誰的言語,皇後勸我用舒痕膠治愈麵上傷痕的殷殷之情。那些曾經的蛛絲馬跡和我的種種疑心,在我的蓄意思索中變的鮮明而貫穿一線。

那些被我忽略或是刻意不去猜疑的點點滴滴,氰然倒塌在我的麵前,皆成了碎片。

皇後和陵容,她們之間是怎樣的一種默契。我曾經引以為依蔽的皇後,她是在背後同樣算計著我的啊,且攜著陵容的手,華妃,不過是個替死兔罷了。我恨得幾乎要嘔出血來,“喀啦”一聲,將手中的團扇折成了兩半。

注釋:

⑴、出自李元膺《十憶詩》,曆述佳人之美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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