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碧玉歌(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7466 字 9個月前

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很久,亦沒聽見他出去的聲音,我也不敢動,隻蜷曲在被中,屋裡極暖和,這樣緊緊抱著被子,身上竟沁出些微的汗意,背心毛毛的熱,似幼年春天的時候穿著杏子紅的單衫躺在草地上,新長出來的草葉尖而嫩,就這樣隔了衣裳紮著,

卻是浣碧輕巧的歎息,似蝴蝶緩緩落在耳邊,

我也不睜眼,亦不動,隻輕聲問:“好好兒的,你歎氣做什麼,”

浣碧的身影從是青翠的底色,落進我眼簾之中,“我歎小姐太狠心了,”

她扶我起來,取了個墊子在我身後,我隻是枯坐著,心內微涼如秋風中飄零的一片葉,晃蕩不定,我靜一靜心,接過她遞來的桂花蜜釀喝了一口,不覺皺眉道:“太甜了,”

浣碧疑惑,嘗了一口,道:“並不甜啊,”浣碧把手搭在我的手上,神色悲憫而心疼,道:“小姐心裡太苦了,所以連一點點甜也經不得了,總覺得太甜,”

我看她,“你想說什麼,”

她的目光有些呆滯,靜靜片刻,道:“小姐知道王爺方才出去時是什麼樣子麼,”

有一瞬間的冷,我緊緊擁住厚實的被子,仿佛要借助它的厚與暖來汲取一點支撐自己的力量,我搖頭,“我並不願知道,”

浣碧的倔強在那一刹那迸發出來,她的眸中泠泠有光,道:“小姐不願意聽,浣碧也要說一句,王爺那樣難過,王爺對小姐這樣好,小姐為何要讓他這樣難過呢,”她微微出神,“方才小姐與王爺的話,我全聽見了,”

我定一定神,“我並沒打算瞞你,聽見又有何妨,”我看住她,舌尖有銳利的觸覺,“否則,你打算讓我如何對他說,”浣碧濃密的發間彆著一枚珍珠,那樣雪白潤澤的一點,在燭火下有淡淡的流轉不定的微紅光澤,映照出我心底刹那洶湧的灰暗的淒苦與無奈,然而很快被強行平息了下去,“除了這些,我對他說任何話都是錯的,”我反握住她的手,似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浣碧,有些事若一開始就沒有希望,總比來日失望要好的多,你彆怪我狠心,”

浣碧的笑曖昧而苦澀,“小姐拒絕了溫大人,也拒絕了王爺,”

我低頭,錦被上連綿不斷的“事事如意”的圖紋,方勝和如意團紋千回百轉、連綿無儘,織銀的的花紋,在絳紫色的繡被上有格外清冷而高貴的色澤,我恍然道:“與其是玄清,不如是溫實初,到底也能平淡些到老,心無雜念,”

浣碧的眼神在那片刻裡尖利而敏銳,似利箭那一點銀光燦爛的箭頭,直刺人心,“小姐真的是這樣想的麼,其實小姐不喜歡溫大人是情理之中的事,溫大人從來不是小姐喜歡的那種男子,從前不喜歡的,現在也不會喜歡,可是王爺,小姐對王爺的真心,難道從未有一絲動心過麼,”

我怔怔,我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對玄清一向的真心,我真的半分動心處也沒有過麼,譬如那一夜的太平行宮的夕顏,譬如夜訪眉莊後的太液池中最後一攏荷花,譬如我失子後的心有靈犀,譬如我病中他的種種照顧與貼心,譬如那一日,我在他麵前喚的名字,“清”,我真的沒有半分動心過麼,

我是在害怕呀,

浣碧的話並沒有完,她是語氣稍稍鬆緩,一手不自覺地撫著我身下柔軟厚密的絨毯,撫了一下又一下,仿佛不能控製一般,道:“其實溫大人並沒有什麼不好,隻是不合時宜,總在小姐不喜歡的時候提喜歡不喜歡的事,可是王爺呢,若在從前小姐未嫁時,小姐在閨閣中常常期許的,不正是六王這樣的男子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這是小姐常常說的話,隻要小姐心裡還這樣想,那麼六王總是您喜歡的那一種男子,我方才說,小姐從前不喜歡的,現在也不會喜歡,那麼換言之,小姐從前喜歡的,現在也未必會變的不喜歡,”她的笑意幽幽晃晃似搖曳的燭光,“小姐才剛說與其是王爺,不如是溫大人,到底也能平淡些到老,心無雜念,我相信小姐說的是真心的,因為小姐不喜歡溫大人,所以可以平淡、可以心無雜念,若是喜歡,怎能做到平淡而心無雜念呢,”

浣碧的話一針見血,亦是刺心之語,仿佛一支冰冷的冰錐一下子鑽入腦中,冰得我啞口無言,隻覺得浣碧的話怎麼那麼涼,怎麼會那麼涼,涼得自己都不敢去相信,

浣碧的神色有些深沉叵測,我從未聽她這樣說過話,她一直是溫順而少言寡語的,我曉得她聰明而細心,總在旁人不輕易察覺處察覺,可是她的明白隻放在心裡,甚少像今日這樣直接而了然地說出來,而且切中我的要害,

我的語氣裡有了顯而易見的森冷與抵抗,“浣碧,不要說你不該說的話,你也從不會說這樣的話……”

浣碧的回應卻並不如她以往的馴順,她的聲音清冷犀利如窗外的梅花,“小姐,我也從未見過王爺這樣傷心,”她愣一愣,“小姐為什麼要讓喜歡你的人傷心,而且你也並不是不喜歡他,何必一定要對他說這樣的話,”她的語調柔和而傷感,“小姐方才雖說睡著,可是眉頭卻皺得那樣緊,我便知道,小姐心裡也不好過,”

我的心思終於頹敗下來,強撐著的一點意念竟禁不住浣碧這樣的話,窗台下的長桌上擱著一盆水仙,骨格清奇的花朵,被室內的暖氣一烘,香氣卻不見熱烈,隻見更深幽處去,

那樣簡單的花朵,黃蕊、白花瓣、綠色莖葉,我有刹那恍惚地羨慕,若做人如這一枝水仙一般該有多好,簡單到了極處,明白到了極處,且出水盈立,不必沾染塵埃,

可惜終究是不得,不管是在宮中,或是避居在甘露寺中的歲月,還是在清涼台養病的日子,心思總是奇曲而轉折的,有時做人,真真不如做一枝花罷了,

我忽地想起一事,“浣碧,從前也是你勸我要與六王注重分寸,緣何今天又用反話勸我,”

浣碧愣住,半晌,隻攢起清亮的目光,目光中有隱隱心痛與憂愁遊離,“我隻是不忍心,亦舍不得,看小姐與王爺各自傷心,”

我頹然閉目,“浣碧,不必再說了,六王是皇室中人,與他有千絲萬縷割舍不下的牽連,我何必再去招惹,”

浣碧欲言又止,終久沒有再說下去,我的種種無奈與擔憂,她不是不曉得,片刻,她望住我,似是勸慰似是安慰道:“可是王爺的心意小姐已經明白了,隻怕見麵尷尬,也不知小姐方才回絕王爺的話王爺聽進去沒有,若還沒明白,真真是教人煩惱,”

蕭閒館外梅花疏散而淡薄的香氣幽幽傳來,窗外梅枝修頎,疏影橫斜繚亂映在窗紙上,仿佛我此刻迷茫而混亂的心事,

真真是教人煩惱啊,浣碧的話生生落在我耳中,揮之不去,

“這清涼台,咱們是住不得了,”我緊了緊衣裳起身,環顧四周,道:“浣碧,去拿紙筆來,”

她應聲道:“是,”又問,“小姐才好些,又要紙筆做什麼呢,這樣勞神,等下又腦仁疼,”雖說著,到底很快找出了紙筆,送到我麵前,

蕭閒館裡備下的紙張是香草箋,清淺的藍色花紋,依稀可以聞到香草的甘甜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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