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奮起(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7999 字 6個月前

過了兩日,釋放槿汐和李長的旨意就下來了,玄淩到底顧及皇後的麵子,雖然未嚴懲槿汐和李長,也保留了他們從前的職責,卻也到底罰了一年的月錢小懲大戒,隻是比起性命來,這一點銀子也是根本無關痛癢了,

那一日,我早早領著浣碧親自去接了槿汐回來,不過三五日光景光,槿汐已經瘦了一大圈,真個人憔悴支離,一回來便一氣喝了許多水,隨即便默默無言了,我起先以為她會委屈哭泣,然而槿汐的個性外柔內剛,又如何會哭泣,她甚至連一句抱怨也無,,因為她根本不願開口說話,隻草草洗漱了,便回了自己房中歇息,

一連數日,槿汐隻問了一句,“李長可也無事了,”我答了“是”,她緩緩鬆一口氣,再也不開口了,連早起陪伴我去皇後處請安的事槿汐亦推托了,隻叫浣碧跟著,我知道她不願意見人,更知她好強之心,也不願去勉強,浣碧與花宜數次忍不住要去勸,也被我一力攔下了,這是槿汐的心結,若自己想不開,旁人怎樣勸說亦是枉然,

也難怪槿汐不願出門,除卻未央宮中安靜些,連這安靜也是刻意的小心翼翼的安靜,出了未央宮,外頭唧唧喳喳的舌頭無不拿這事當了笑話來說,我縱然勸得動玄淩,卻也堵不住眾人攸攸之口和鄙夷好奇的眼神,

我默默歎息了一句,流言殺人之利,不遜於任何殺器啊,連向來堅韌果敢的槿汐,亦變得委頓不堪,

然而她若不振作,哀傷畏懼更如山傾倒,會日複一日壓得她無法喘息,

這一日晚,玄淩遣李長送來了一品椰汁紅棗雪蛤,我謝恩接過,未免槿汐在旁尷尬,隻叫她去小廚房看著爐子上的清燉金鉤翅,數日不見,李長整個人迅速蒼老了一圈,脊梁也有些傴僂了,

我歎息著道:“公公清減了不少,這幾日受苦了,”

李長微微勾著腦袋,苦笑道:“奴才一直以為自己身子還強健,可隻在暴室做了幾天粗活身子就這樣不濟,當真是不中用,”

我賜了他座,溫言道:“暴室哪裡是人待的地方,要不是本宮親眼去探望過槿汐,竟不知道還有這樣苦熱不得見人的去處,公公如今能平安出來,也算是萬幸了,”

李長低低咳了一聲,頗有些苦中作樂的樣子,“奴才劫後餘生,也是這樣想的,在暴室的時候奴才粗皮厚肉的倒也沒什麼,頂多累著些罷了,”他的聲音更低,“如今奴才出來依舊在皇上身邊行走,倒也不敢有人說三道四,隻是槿汐她……”李長的每一道皺紋中都掩藏著擔憂和憫意,啞著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用絹子拭一拭腮上的胭脂,淡定道:“公公其實心知肚明,槿汐會被人說三道四也是因為她在本宮身邊的緣故,本宮自回宮中,宮裡多少雙眼睛盯著隻管要拿本宮的錯處,本宮一再小心了,她們就去打本宮身邊人的主意,槿汐就是個例,”我的語氣中頗有委屈隱忍,“若不是本宮無用,也不會牽連了你與槿汐了,”

李長忙起身道:“娘娘這話自傷得重了,娘娘是皇上身邊一等一的紅人,旁人怎能不嫉妒生怨,她們愈是議論娘娘的是非,愈是顯出娘娘在皇上心裡的與眾不同,”

我微帶著沉著的鼻音,緩緩道:“本宮前次執意去暴室看望槿汐,怕的是再不見一回以後會沒機會了,拚得皇後娘娘一頓責罰也是要的去,隻可惜到底也沒見著公公,其實公公哪裡知道,此次之事是皇後牽了敬妃與端妃來了本宮這裡,說是安貴嬪冒失撞在公公身上掉出了那枚纓絡才鬨出的事端,想想也是,安貴嬪向來仔細,事情鬨得這樣大,連皇後都要親自來查,本宮一力想保住你們二人也是無計可施,,好在皇上顧念舊情,”

李長默默聽著,驟然牽動唇角,露出一抹寂寂的冷笑,道:“是啊,安貴嬪一時莽撞……連帶著皇後娘娘也上心了,”他的冷笑隻在一瞬,很快又恢複為平日恭順而謙卑的笑容,“奴才會謹記教訓,”

我抿一抿有些乾燥的嘴唇,意味深長道:“這個教訓不僅公公要謹記,本宮也會牢牢記住的,”

李長望著槿汐的住處,悵然道:“那麼槿汐……”

我微笑安慰他,“你放心,本宮會開解她,”李長點點頭,默默起身告辭,彼時殘陽如血,在重重殿宇的間隙裡投下灼豔的光影,李長的悠長的身影便在這血紅裡慢慢被拉得愈來愈長,

幾日來我胃口甚好,溫實初亦道產期將近,多多補養增些氣力也是好的,槿汐進來時我已經吃完了那一盅椰汁紅棗雪蛤,她捧著一紫砂鍋的清燉金鉤翅,用銀勺子舀出金黃綿厚的湯汁在白玉小瓷碗中,那湯是用翅針加老鴿、龍骨、肉眼、牛肉、火腿絲用文火煲足五個時辰,其間要不斷撈去浮油什質,待湯汁成金黃色後隔渣方能用,魚翅用此沸湯煨過,令其柔糯而不爛,加入好雞湯,燉沸後調以適量元貝水和參湯方能入口,

槿汐默然調著湯汁,靜靜道:“他走了,”我應一聲,她又道:“他老了,”我不作聲,槿汐再沒有說彆的話,隻把翅湯端到我麵前,“娘娘趁熱用些吧,”她安靜坐在我麵前,眼神是空洞無物的空茫渙散,沒有一個著落的地方,

魚翅和雞湯的水**融使室內彌漫著一股氤氳的暖人肺腑的香氣,我緩緩撥動著手中的銀匙,仿若不經意一般,“槿汐,你看著宮裡的人和上林苑裡的花兒一樣多,宮裡都是些什麼人呢,”

“主子,或者奴才,”她的話語簡短而淡漠,眼皮也不抬一下,

“那麼”,我看著她道:“這些主子或者奴才裡頭,有哪些人是你的故交好友,哪些是你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人,”

“出了柔儀殿,除了李長,再沒有旁的人,”

“是啊,出了柔儀殿,槿汐你相熟的也隻有李長了,其它都是不相乾的人,”我款款看著她,“既是不相乾的人,她們所說的話愛聽的就聽,不愛聽的便當是刮過耳旁的風,槿汐,咱們做的事說的話,隻能顧得了自己,顧不了人人都喜歡,能堵住人人的嘴,”

槿汐深深地看我一眼,嘴角揚成一個無奈而乾澀的笑容,“娘娘,有些事說起道理來人人都曉得,可是真要做起來,何嘗不是難上加難,”

“因為難就不做了麼,永遠也不去麵對,或者,以為隻要自己捂上耳朵閉上眼睛,就真能當外頭的事都沒發生過了麼,”我微笑著語氣堅毅,“槿汐,你從不是這樣的人,”我輕輕握住槿汐的手,她的手是冰涼的,潮濕,有澀澀的觸感,我動容道:“當初是為了我你才不得已去俯就李長,你若不是真心願意,借著如今這個由頭斷了也好,槿汐,你實在不必勉強自己,”

有長久的靜默,我與她相對時竟似在無人之境一般,半點聲息也無,槿汐隻彆過頭看著楓樹上的脈脈紅葉,那鮮豔的紅,在淒楚的夜色朦朧裡也有濃烈的瑟瑟,良久,槿汐轉頭看我,眼角含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欣慰,“有些話,奴婢在暴室時就對娘娘說過,”

我頷首,心裡漫出一絲欣慰“不錯,原以為隻可同富貴的人竟可以共患難,也是難得的機緣,槿汐,你既曉得這點,必然也明白你若傷心不振,李長心裡也會更難受,”我和靜微笑,“槿汐,咱們好好活著不是隻為了自己,更是因為要我們身邊的人因為我們過的更好些,不要有親者痛、仇者快的一天,”我攥著她的手更用力些,切切道:“為了流言紛擾而傷害一個愛護自己的人,更是大大的愚蠢,大大的不值,”

槿汐一味地沉默,已到了掌燈時分,窗外絹紅宮燈散出朦朧溫暖的紅光,照在槿汐清瘦的麵龐上,照亮歲月劃過時留下的淡淡痕跡,

我有些怔怔,或許,那些痕跡不僅是生命留下的痛苦過的印跡,亦是一種懂得和飽滿,

次日起來,照舊是浣碧和花宜服侍了我梳洗妥當,我見槿汐房中門窗緊閉,浣碧會意,道:“槿汐仿佛還沒有起來,”

我點點頭,化了胭脂點在唇上,道:“由她多睡會兒吧,”梳洗罷,浣碧和花宜扶著我往皇後的昭陽殿中去,

八月已是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的時節,且又在清晨,連空氣中都帶著淡淡蕭疏的闊朗氣息,時辰還早,大約皇後也沒起來,庭院外三三兩兩聚著幾個嬪妃正興致勃勃地談論著什麼,才走近些,卻聽見穆貴人與祥嬪的聲音張揚著興奮地得意,“祥嬪姐姐方才說得好,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未央宮那位是在佛寺裡也不忘勾搭皇上的貨色,連著她身邊的宮女也是個和內監吃對食的主,那天聽祥嬪姐姐說起我還不信,現在想起來真是惡心得連隔宿的飯菜都要吐出來了,”

祥嬪得意洋洋道:“雖然皇上輕描淡寫把事情給過了,可是這事兒鬨得沸沸揚揚,我且看她如何收回這個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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