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彌霜落掩平生(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9122 字 9個月前

清越的聲音震破了眾人迷茫的狂躁。視線所及之處。是一朗朗少年闊步邁進。

那少年疏朗的麵龐中隱著孤寒銳氣。雙眸中精光內斂、黑不見底。“臣弟進宮向兩位太妃請安。誰知經過內宮見各宮各院漆黑一片。人影都沒幾個。唯皇嫂宮裡燈火通明。就想過來一看究竟。誰知在外頭聽見這些。”他一撩身上騰螭盤雲石青長袍。大步流星上前單膝跪下。“臣弟身為宗親。願為淑妃娘娘與皇子帝姬作保。淑妃自入宮來夙興夜寐。憐老惜幼。凡事親力親為。無不勤謹。所以臣弟願意相信淑妃為人。”

祺嬪不由色變。一張豐潤如滿月的臉龐遽然迸出寒光似的冷笑。“九王眼高於頂。一向不愛與後宮妃嬪來往。怎麼今日倒能說出淑妃恁多好處來。夙興夜寐。倒像是王爺親眼見到似的。”

玄汾少年氣性。目光往祺嬪身上一掃。忽生了幾分頑意。即刻針鋒相對。“倒也不用本王親眼看著淑妃是否夙興夜寐勤謹。隻瞧淑妃身量纖纖。便可知她協理六宮辛苦。倒是祺嬪珠圓玉潤猶勝楊貴妃。可知是享清福的人。隻是腦袋沒有身子這般龐然。想是滿腦子總想著如何算計彆人費了不少腦筋。倒沒那麼肚滿腸肥。”

玄汾話雖刻薄。然而形容祺嬪倒是十分生動。座中嬪妃幾番風波受驚不少。當下忍不住都笑了起來。祺嬪又恨又氣。滿臉漲成豬肝色。倒與她滿頭珊瑚瑪瑙珠飾十分相稱。

祺嬪新貴出身。兄長這幾年在朝中也頗得臉。不由增了許多驕氣。玄汾不過是出身寒微的失勢親王。素來為她所輕。此刻受他奚落。如何能忍。不由頓足。指著玄汾道:“你。。”

話音未落。臉上已重重挨了一掌。正是玄汾所打。祺嬪一日之內挨了兩下耳光。氣得幾乎要暈厥過去。玄汾抱拳道:“皇兄可曾聽到她方才言語。攀誣一個溫太醫還不夠。什麼夙興夜寐是臣弟親眼所見。竟要把臣弟也拉進這趟渾水去麼。可見此人失心瘋了。隨口拉上人便誣陷與淑妃有私。她的話如何能信。”他想是氣極了。眼周皆是烈火般赤色。“臣弟與淑妃娘娘差了多少年紀。淑妃娘娘是皇兄的妃子。自然就是臣弟的嫂嫂。淑妃協理六宮以來。對上對下無一不和氣妥帖。誰不知道臣弟生母寒微。不過是半個王爺。淑妃從未有半分輕賤。反而儘力照拂。今日臣弟說一句公道話。卻被這瘋癲女子指著鼻子說話。臣弟這親王當得也好沒意思。還不如閒雲野鶴去算了。”

玄汾這話雖有幾分賭氣。卻也道儘宮中人情冷暖。皇後忙勸慰道:“九王多大的人了。倒說起這賭氣話來。”她看一眼玄淩。“凡事總有你皇兄和本宮做主。”

玄汾平一平氣息。跪下道:“這女子雖然神誌不清。但終究是皇兄的妃嬪。臣弟冒失打了她。還請皇兄降罪。”

玄淩伸手向他。道:“也不怪你。起來吧。”

祺嬪忍不住落淚。頓足道:“臣妾在皇上眼中越發混得連個破落戶也不如了麼。。”

玄淩眼皮也不動一下。隻向玄汾道:“彆與她一般見識。”說罷淡淡道。“皇後也該好好管教。彆教她動輒出言不遜。”

皇後應了一聲。旋即含怒向祺嬪道:“你要仔細。九王是天潢貴胄。皇上的親兄弟。什麼破落戶。嘴裡再這般不乾不淨。叫太後與太妃聽見狠狠掌你的嘴。”她緩一緩氣息。“皇上不是不寵愛你。彆自個兒沒了分寸因小失大。”

皇後最後的意味深長壓製住了祺嬪喉嚨裡的哽咽。她的抽泣聲漸漸低微下去。化作頰上一抹不甘的狠意。

我感激玄汾意外給予我的援手。然而此時此刻不宜言表。我隻以深深一眸表示對他的謝意。

皇後水波般柔和的雙眸裡隱著冰涼的光澤。好似冬日素雪般清冷。和她此刻循循的語氣不同:“有九王作保的確讓人放下一重心思。帝姬不去說。隻是三殿下是皇上的血脈。皇上更對他寄予厚望。事關千秋萬代。實在不能不仔細。”

玄淩道:“怎樣才算仔細。”

皇後微微沉吟。祥嬪眸光敏銳一轉。緩緩說出四字。“滴血驗親(1)。”

玄淩轉過臉來。“怎麼驗。”

祥嬪道:“臣妾從前聽太醫說起過。將兩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內。看是否融為一體。血相融合者即為親。否則便無血緣之親。”皇後抬頭看一眼玄淩。“這法子不難。隻是要刺傷龍體取血。臣妾實在不敢。”

我心頭猛地一震。有駭人的目光幾乎要奪眶而出。我感覺到嘴唇失去溫度的冰涼與麻木。心裡有無數個念頭轉過。不能驗。不能驗。

“不能驗。”貞貴嬪霍然立起。反對道。“皇上龍體怎可輕易損傷。這個法子斷斷不可行。”

敬妃趕緊扶住因為激動而搖搖欲墜的貞貴嬪。跟著道:“此法在宮中從未用過。誰知真假。臣妾也不讚成。”

祺嬪好整以暇地撥弄著裙上杏子色如意結絲絛。“那也未必。此法在民間可以說廣為流傳。臣妾以為可以一試。”她柔聲道。“此事不隻關係淑妃清譽。更關係皇家血統。事情棘手。但隻消這一試便可知真偽。皇上無須再猶豫了。”

見玄淩頗為所動。玄汾懇切道:“皇兄可曾想過。若予涵真與皇兄滴血驗親。即便證明是皇兄親生。將來予涵長大知道。損傷皇兄父子情分不說。若皇兄真對予涵寄予厚望。後人也會對其加以詬病。損其威望。”

餘容娘子笑道:“王爺這話糊塗了。正是因為皇上對殿下寄予厚望才不能不驗。否則真有什麼差池。皇上豈非所托非人。把萬裡江山都拱手他人了。”

玄淩眼底清晰的震驚與濃重的疑惑密密織成一張天羅地網。兜頭兜臉向我撲來。我幾乎能感覺到貼身小衣被汗濕了緊緊吸附在背上的黏濕感覺。此刻。除了緊緊抓住他的信任。我彆無他法。我盈盈望著他。澀然一笑。“甘露寺青燈佛影數年。不意還能與皇上一聚。本以為是臣妾與皇上情緣深重。誰知卻是這樣地步。早知要被皇上疑心至此。情願當初在淩雲峰孤苦一生罷了。”

他的手掌有黏膩潮濕的冰涼。握住我的指尖。“嬛嬛。你不要這樣說。”他的語氣有些艱難。仿佛一縷蓮心之苦直逼心底。“隻要一試。朕便可還你和涵兒一個清白。”

被冷汗濡濕的鬢發貼在臉頰有粘膩的觸感。像一條冰涼的小蛇遊弋在肌膚上。那種寒毛倒豎的恐懼如此真切。我艱難地搖頭。“皇上要試。便是真疑心臣妾了。”

他轉過臉去。貞貴嬪心中不舍。一時胸悶氣短。連連撫胸不已。敬妃一邊安撫她一邊向玄淩道:“貞貴嬪所言不差。既然疑心淑妃與溫太醫有私。三殿下隻與溫太醫滴血驗親即可。這樣既不損皇上龍體。亦可明白了。”

溫實初聞言臉上一鬆。玄淩點頭道:“李長。你去柔儀殿把三殿下抱來。”

我聽得敬妃折中勸慰。心中稍稍放下。皇後雖見疲態。勉強振作道:“諸位妹妹今日也累著了。先用些點心。等下三皇子一來。事情便見分曉了。”說著吩咐小廚房端了銀耳蓮子羹來。眾人心思紛紜。也無人去動。

良久。卻見一痕碧色的身影翩翩而進。欠身道:“奴婢浣碧攜三皇子拜見皇上皇後。”

玄淩一怔。“你不是去六王府了麼。”

浣碧軟軟道:“是。六王身子見好。奴婢回宮是向娘娘複命。誰知一回宮見李公公來找三皇子。便和公公從淑媛娘娘處抱了三皇子回來。”

我微微色變。“姐姐已將臨盆。不能拿這些事驚擾她。”

浣碧道:“奴婢出來時娘娘正睡著。想來沒有驚動。”

浣碧手中抱著一個小小繈褓。正是我親手繡給予涵的“梅鹿含芝”水紅緞被。

玄淩伸手想摸一摸孩子的額頭。浣碧側身一讓。輕輕噓道:“殿下還睡著呢。”我遠遠一看。果然孩子在浣碧懷中睡得正香。半張小臉被繈褓蓋著。很是安適的樣子。

玄淩微有不忍。擺手道:“李長。你去刺一滴血來。”

殿中早已備好一缽清水。裝在白玉缽中。清可鑒人。李長從皇後麵前拈過一枚雪亮的銀針。猶豫著是否即刻要動手。

我撲至玄淩身前。哀求道:“皇上。這一動手。即便認定涵兒是皇上親生。來日他也會被世人詬病是皇上疑心過血統的孩子。你叫涵兒……叫涵兒將來如何立足。”

玄淩輕輕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勢那樣輕。好像棉絮般無力。片刻道:“終究是咱們的孩子才最要緊。”

“慢。。”浣碧環顧四周。目光定在貞貴嬪身上。“貴嬪身子虛弱。怕看不得這些。”

皇後一抬下巴。“扶貴嬪去偏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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