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遲遲鐘鼓初長夜(上)(2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6149 字 6個月前

斐雯不意我有此問。不覺愣了一愣。道:“已經擦了。”

槿汐不覺拍了一下手。歎道:“你這糊塗東西。娘娘的紫檀桌上的琉璃花樽哪裡是青花底的。分明是海紋底。”

斐雯的眼神有些迷惘。似乎極力思索著什麼。半晌道:“是奴婢記錯了。仿佛是海紋底的。”

周婕妤忍不住“撲哧”一笑。掩口道:“斐雯的記性仿佛不大好呢。虧她還記得溫太醫袖口上竹葉花紋之類的小節。真是難為她了。”

如此一來。斐雯不覺露了三分慌張神色。我假意怒道:“斐雯。你可想仔細。本宮紫檀桌上的琉璃花樽是青花底的呢還是海紋底的。”

玄淩疑惑地“嗯”了一聲。疑雲頓起。斐雯左思右想。更是猶豫不定。良久。似是下了極大的狠心一般。“奴婢記起來了。是青花底的花樽沒錯。”

“正殿紫檀桌上隻有一盞繡花鏡屏。從未放過什麼琉璃花樽。你是本宮眼下賞識的小宮女。允許你進內殿伺候。你沒把這些正經事放在心上。倒日日隻留心哪位太醫的手搭了本宮的手。翻出來的袖口上繡了什麼花樣兒。旁人若真撞見這樣私會情景早不敢細看。為何你連枝葉末節都這般留意。如此居心。實在可疑。”

我驟然發作的疾言厲色讓斐雯的慌張無處遁形。她愣愣半晌。忽然抽泣起來。嗚咽道:“奴婢不過據實回報。娘娘為何這樣凶。娘娘明知奴婢蠢笨。奴婢心裡日夜隻擔心這件大事。哪裡還留心得到旁的事情呢。”

餘容娘子“嗤”地笑了一聲。對著豔豔燭光照著細白手指上光豔璀璨的一枚琉璃彩戒指。光豔迷離之下映得她的容顏也增了不少麗色。她笑吟吟道:“素聞淑妃處處妥帖和氣。上下無一不服。今日看來倒是百聞不如一見。想來素日不得人心的地方也不少。祺嬪便罷了。斐雯還是自己宮裡人呢。臣妾倒是想。無論斐雯是什麼居心。能說得這麼繪聲繪色。細致入微。想來不是假的了。”

斐雯忙忙點頭稱是。口中道:“奴婢確實不敢撒謊。”

敬妃入鬢長眉輕輕一挑。道:“餘容娘子說得也不奇怪。隻是祺嬪與淑妃娘娘的恩怨由來已久。祺嬪也不是第一遭對淑妃不敬了。咱們都是知道的。斐雯麼。淑妃雖看得起她。卻也不是能時時留在內殿伺候的。此中關節……”

敬妃微一躊躇。輕輕地搖了搖頭。幾乎長久不語的端妃緩緩睜開雙眼。靜靜道:“若真如敬妃所說。斐雯既是不常進內殿伺候的宮女。想來若溫太醫與淑妃真有私情也不會在殿外人前私會。這樣的事自然是要防著人的。她又如何回回湊巧得以瞧見。還瞧得那麼真切。難道真是天降大任於斯人。上天有意教斐雯來揭露這樁宮中醜聞;還是這丫頭機靈過了頭。事事分外留心主子一言一行。”

敬妃倒吸一口冷氣。長長的景泰藍嵌珠護甲敲在黃梨木小幾上“嗒嗒”作響。“哎呀。這私窺主子可是不小的罪名。隻是這丫頭為何要事事留心淑妃。私自窺探。她小小一個宮女能有這樣大的主見和膽子。難道真有人主使。”說屈膝跪下。求道。“此事頗為蹊蹺。還請皇上細細查問。若真有人主使。那麼斐雯所說不能儘信不說。隻怕還有更大的陰謀。”

婕妤周珮亦跪下。拉住玄淩衣襟下擺道:“臣妾疑惑。祺嬪住在交蘆館。而斐雯是未央宮的侍婢。既然人人皆知祺嬪素來不敬淑妃。與之不睦。怎麼未央宮的宮女還會和祺嬪跑到一起來皇上麵前揭發此事。為何不是先告訴皇後呢。”

餘容娘子道:“誰不知皇後身子才見好。一時無力理會。若真如斐雯所擔憂的。萬一哪天淑妃暗下毒手。皇後一個眼錯不見。宮中這穢亂之事便無人再知道。由得他們胡天胡地去了。”

康貴人本就不喜餘容娘子位卑年少而得寵。念了句佛道:“我聽說茹素念佛的人心腸都好些。連螞蟻都不舍得踩死一隻。娘娘是在甘露寺為國祈福修行過的人。怎會有這樣穢亂不堪的事。”康貴人曾與我同住。多少有點顧念往日情分的意思。加之我晉位淑妃之後。她亦來往得十分殷勤。隻是玄淩一向不許嬪妃擅自提起我當年出宮一事。她此刻一說很有些不倫不類。

陵容亦勸道:“是呢。姐姐出宮禮佛數年。自然心念更加仁厚。且與皇上姻緣更深。得菩薩庇佑懷有子嗣。福澤深厚。”她轉首瞧著我道:“姐姐說是不是呢。”

祺嬪聞言眸中一閃。迸出幽藍的亮光。一雙黑瞳直瞪瞪逼到我身上。她緩緩站起身來。想是跪得久了。走路有些跌跌撞撞。她便這樣撞到我身前。逼視我道:“佛門清淨地。本是供人清修淨心的。甄氏生性**。竟在甘露寺修行時大行穢亂之事。”她的聲音因急迫而有詭異的低沉。似蓄勢待發的獸。有一擊即中的狠決殺意。

我聞得“甘露寺”三字。似五雷轟頂一般。冷汗涔涔從發根沁出。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耳中嗡嗡地焦響著。雙手狠狠蜷緊。

槿汐一把在身後扶住我。叱道:“甘露寺乃大周聖寺。小主如此血口噴人。不怕菩薩責罰麼。”說著握住我手臂的指尖暗暗用勁。仿佛想把她的力量傳遞到我的身體。

祺嬪似乎很滿意我震驚的表情。推開要扶住她的侍女的手。膝行至玄淩座下。拉住他墨赤色雙龍淩雲長袍的下擺。懇求道:“淑妃被廢出宮後。溫實初屢屢入甘露寺探望。孤男寡女常常共處一室良久。皇上若不信。大可傳甘露寺的姑子細問。”她停一停。又看皇後。“此刻人已在嬪妾交蘆館中。”

皇後望著玄淩道:“要不要傳。還請皇上做主。”

玄淩凝視溫實初微微發白的臉色。問:“溫太醫的意思如何。”

他拱手。“微臣心中坦蕩。一切由皇上決斷。”

玄淩看我。憐惜之中有難掩的疑色。我何嘗不知道他是多疑之人。我欠身。“皇上可傳她進來一問。不是為證臣妾清白。而是解皇上心中疑竇。”我停一停。帶了三分自傷之意。“否則日後臣妾與皇上相處。君臣夫妻間若有了難以彌補的裂痕。於誰也是無益。”

玄淩微見難色。若傳。便是對我的不信任;若不傳。疑竇難消。終是禍患。胡蘊蓉依在他身側道:“皇上還是傳罷。要不傳這位人證上來。今日祺嬪生了這許多事情出來。心中一口惡氣哪能消呀。保不準日後又鬨出什麼文章來。”

玄淩凝神片刻。冷冷吐出一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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