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猶記年少春衫薄(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8544 字 6個月前

乾元二十三年的春天來得特彆早,春雪才消,暖風一吹,上林苑又是春光無限,

這一日玄淩宿在柔儀殿中,晨起無事,他斜在床頭看我梳妝,晨光中,相顧亦有溫柔,

我簪好一枚珠石蘭花在鬢邊,隔著窗子問外頭的品兒,,“四小姐呢,”

品兒道:“一早取了紙筆說去畫畫了,”

我轉首看外頭春色深深,心中已有幾分計較,笑向玄淩道:“皇上可願同去流連春光麼,”

他欣然應允,我們攜手穿行於芳草鮮美的林間,踏著新生的綠草分花拂柳而行,不時有香花停駐在我手心,他間或折下一枝彆在我的衣襟,光影斑斕中的他恍惚有我們初遇時的恬淡,然而在春光似舊時的感慨中,這點莫可名狀的飄渺情懷終如晨曦的輕舞,會得消散,

倏然,我與玄淩止步,立於幾株玉蘭樹下,目光被吸引,

太液池邊,杏花疊影處,有一對少年與少女並肩而立,

也不知他們站了多久,兩人身上落滿了粉色的杏花,那清豔柔和之色輕柔地依附在他們的頭發、臉龐和衣衫上,似有溫柔的雪花將他們覆蓋,

少女的手中握了一支筆,似乎在畫著太液池無邊春意,而少年則在旁偶爾與她耳語幾句,他每說什麼,那少女便側首向他一笑,或是嘟著嘴呢喃幾句,兩人的臉頰皆有緋紅顏色,像是春風繾綣,把周圍如雲霞般的千瓣粉色開在了臉上,

他們專注於這般寧和愉悅的交流,對我與玄淩的駐足凝望渾然未覺,麵前太液池春波碧浪,身後杏花如雪紛繁飄落,遠遠一帶太液煙柳鵝黃嫩綠,萬木含翠,春和景明,其實何必再畫,年少春衫薄,身在其中的韶華兒女原就是最好的一幅春意盎然圖,

周遭一片寂靜,春風掠過我身邊的一株玉蘭樹,嫣紫粉白的花朵飛旋落地,發出輕微的“撲嗒”“撲嗒”聲,我悄悄留意玄淩的神色,一絲莫名的惱怒橫亙於他眉心,然而,亦有一絲溫柔神往滋味,

少年為她拂去身上落花,挑出一朵開得最好的輕綃似的杏花,彆在少女發髻上,

她輕輕“哎”了一聲,“彆鬨,”她臨水照花,假意嗔怪,“現下拿朵杏花來**頭上,必是把我的碧玉鳳釵給丟了,”

“怎會,”少年正色道,“那是你的東西,”

少女紅著臉輕輕啐了一口,“我的東西多了,你那天偏要射我的鳳凰,”

少年臉上素有的孤清之氣消弭殆儘,他眸光明亮,舉動爽朗清蘊,似林下青鬆,他臉色微紅,“因為六哥說過,鳳凰於飛,和鳴鏗鏘,”

少女再不言語,低頭含笑,那笑意好似剛剛破冰融出的蜿蜒春水,如此溫柔清澈,良久,少女不再笑,她蹙眉歎氣,“姐姐問過太後的意思,太後並不讚同我和你在一起,”

少年正色道:“太後若不許,我便一直求她,她若不允,我便和六哥一樣一直不娶,總之,我不辜負你,也不娶旁人,”

少女愀然不樂,“你是親王,怎會隻娶一妻,你看你皇兄便有那麼多嬪妃,”

少年容色肅然,誠懇道:“我隻和六哥一樣,不另娶旁人,”他停一停,“六哥婚宴那日我便和你說過,我隻等你,”

少女輕輕歎息一句,少年看著她道:“我知道塵埃未定,你總有許多的不放心,那麼我隻答你一句,”他握一握玉嬈指尖,“你放心,”

少女粲然一笑,輕輕道:“我知道,”

玄淩的沉默似搖落在重重秋霜裡的薄薄蘆荻,良久,他凝視我妝容精致的雙眼,“你是故意叫朕看見的麼,”

我坦然回視著他的目光,“無需故意,這樣的事每天都在發生,遲早會傳到太後耳中,”我停一停,“所以,幸好今日是皇上看見,”

“太後是不會允準的,”

我毫不退怯:“如果是皇上請求,太後會允準的,”

“朕不會去,”

“四郎,”我柔聲喚他,“如此小兒女情狀,像不像嬛嬛與四郎當年,情醉如此,四郎與嬛嬛都是過來人,何不成全他們,”

他眸光如電,似想把我看成水晶透明人,“淑妃,你那麼聰明,應該看出朕對玉嬈的心意,所以你設法阻止,”

我伸手一指,“如此情景,並非臣妾可以阻止,皇上,你那麼聰明,怎會不知襄王有意,神女無夢,”

他一怔,默然道:“朕自有辦法,”

我退一步,懇切道:“即便皇上有辦法,也請問問玉嬈的心思,若不然,勉強又有何益,九王又是您的親弟弟,”

他拂手而去,再不回答,

我憂心忡忡回到柔儀殿,見玉嬈口角含笑回來,亦不願對她明說惹她不快,而玄淩,也接連幾日不再踏足柔儀殿,

這樣的僵持在數日後以他的到來而打破,彼時玉嬈正在我身邊練習撫琴,她醉心於《詩經》的《淇奧》,把它譜做曲子來彈奏: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1)

玄淩在窗外聆聽良久,微笑進來,“彈這曲子,玉嬈已經有了思慕的君子了麼,可知朕為君子,很喜歡彈琴的玉嬈,”

她對著玄淩從來是清冷如霜的神情,偶爾有客套的笑意也似雲層間漏下的一隙泠泠月光,沒有溫度,且遙不可及,此刻含嫣一笑,恰似破雲而出的溫暖日光,明媚間照耀滿園春光,“皇上喜歡臣女,是因為傅婕妤的緣故麼,”她以手撫腮,“聽說臣女和她長得很像,”

“你並不像她,如吟更多些纏綿嬌嫵,你射箭時的英氣嫵媚和朕從前的華妃一模一樣,都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但論容貌……”玄淩凝望她的目光多了幾分深刻的眷戀與癡痛,“你很像朕的妻子,”

玉嬈一愣,不覺疑惑,“臣女與皇後並不像,”

玄淩點頭,尾音的詠歎裡有無限感傷,“她是皇後,不是朕的妻子,朕的妻子,她很早就帶著我們的孩子離開人世了,”

我從未見玄淩這樣沉浸在回憶與情感的交織中與旁人安靜說話,那種親厚的感覺,有一絲的恍惚,我覺得自己隻是一個外人,遠遠看著他們說話,仿佛我與他的情感從來都是無關的,

玉嬈秋水般澄淨的眼眸烏溜溜一眨,“我知道了,皇帝可以有很多皇後,但是妻子隻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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