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兩處沉吟心自知(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7383 字 6個月前

瑛嬪有孕乃是宮中一樁喜事。因著眾人都忙於皇長子成婚與宮嬪入宮之事。玄淩便托了素日與瑛嬪氣性相投的貞妃多去照顧。欣妃與瑛嬪住得近。便也常去看望。

這一日我方理妥手頭瑣事。想起昨夜玄淩說與我聽皇長子成婚。淑和帝姬亦要下降之事。

我不免愕然。“素日從未聽皇上提起。怎麼突然提起淑和帝姬下降之事。”

玄淩刮我的鼻子。“你以為朕不提便是不上心麼。你何嘗不是在朕耳邊三番兩次說起過。”

我不好意思。故意與他慪氣。“誰知四郎會這樣把臣妾的話記在心上呢。”

他饒有興致地說起幾個人選來。一一評說過去。我側耳聽著。素日奏章上所見。倒都是青年俊才。末了玄淩告訴我。“你得空看見欣妃。也將此事說與她聽。畢竟她是淑和的生母。也該她知道。”

於是我更衣起身。便往欣妃處去。淑和帝姬本陪伴在母親身邊。聽了一句半句。早羞得紅了臉躲進內殿去了。倒是欣妃一句一句問得分明。末了向我慨歎。“阿彌陀佛。皇上果真是用心擇選了。我雖沒親眼看見。但聽著倒都是很好的。”

我笑盈盈看她。“淑和帝姬是皇上長女。皇上能不用心擇選駙馬麼。皇上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極疼帝姬與姐姐的。”

欣妃喜不自勝。撫著胸口道:“我也不盼彆的。但求不要和親或是遠嫁就好。能嫁在京中朝夕相見。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於是說起昔年幾位長公主擇駙馬的舊事來。鶯鶯嚦嚦又是一大篇話。好容易止了話頭。欣妃興致不減。添了珠釵拉著我出去道:“瑛嬪自有孕後一直精神恍惚。咱們同去看看她罷。”

玉屏宮中瑃嬪與珝嬪正在研習舊年的琴譜。瑛嬪獨自在廊下逗著鸚哥兒。見我們來了。忙行禮如儀。我一把扶住了瑛嬪便笑:“使不得。彆動了胎氣才好。”我問她。“太醫囑咐你多走動可以安胎。可去走了麼。”

瑃嬪性子活潑。口快接道:“哪裡呢。瑛嬪姐姐懶怠動。成日在屋子裡悶坐著。這鸚哥兒還是內務府變著法子孝敬來的呢。否則姐姐連門檻都不邁出來。”

欣妃拍著手笑道:“那可巧了。我正與淑妃娘娘一同說來帶你走走散心呢。如今太液池景致最好。你看多了心思鬆快。來日小皇子也愛說愛笑的。”說罷不由分說。挽過瑛嬪便走。

一行人走得極小心。欣妃一壁看著路。一壁與瑛嬪說起淑和幼時趣事。瑛嬪偶爾一笑一語。算是回應。我心下總有說不出的異樣。一時也看不出什麼。隻留心看著路。陪著一同說話。

行至歲寒閣前。已是湖麵開闊。湖光山色俱樂佳之處。一行人便一同坐下歇息。遠遠有莊敏夫人的歌女踏歌而唱。唱得是一首古風《上邪》: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歌聲回環往複。極是動人心魄。連上林苑內滿溢的盛春的柔靡光豔亦為之停駐不前。

瑛嬪在歌聲中有一陣恍惚。那種失神的怔忡似湖心的蓮花被水波漾起細密的漣漪。晃碎她清麗的容顏。順著她目光望去。似是凝神看著太液池邊一樹冬青盈翠。然而眼波的一轉。仿佛有羽林郎赤褐色的衣袍一閃。幾乎以為是自己眼錯。然而瑛嬪眼中亦有一樣的波縠蕩漾。隻更潮濕而溫潤。心底漫出一絲如縷的狐疑。我悄悄按捺內心的波瀾。臉揚一揚。花宜會意。便悄悄往那棵冬青樹後去。

我拉過瑛嬪的手入內。含笑道:“你才有孕。要自己更當心身子才是。”瑛嬪的目光似還有些眷眷不舍。隻得答應著“是”。

我瞧出她未及掩藏的心不在焉。愈加細細分說。欣妃笑著簇擁上來。“這話合該淑妃囑咐你。宮中唯有淑妃兒女雙全。自然她最有經驗。”

我笑著啐她。“欣妃姐姐最輕嘴薄舌的了。倒是該咱們請教你。如何把帝姬養得如花似玉一般。又聰明又端莊呢。”

為人母者說起孩子便是滴滴瀝瀝好大一串話。便把瑛嬪的神思也岔開了。

待得說倦了。花宜上前來扶我的手。笑生生道:“娘娘該回去歇歇了。燕窩都燉好了呢。”我扶過她手。銀白色織錦裙裾拖曳過潔淨無塵的長長的鵝卵石甬道。有拂上落花的簌簌微響。指間握著一枚隨手折下的細長柳枝。隨口吩咐著花宜。“回去把柳枝刮在宮門前吧。用紅繩係了。可以祈福。”

小允子笑嘻嘻上來道:“‘柳’音同‘留’。春日裡各宮娘娘小主們都這樣做。想要留住皇上呢。其實娘娘原不用。皇上哪一日不來咱們宮裡呢。”

我正欲斥他貧嘴薄舌。然而眾人皆在。也不便出口。隻輕輕抿唇含了可有可無的笑意。不欲分辯。仲春的暖風教人醺然欲睡。欣妃猶自在笑:“小允子這話很是。待瑛嬪妹妹生下一子半女。皇上也是這樣待妹妹的。”

我覺得有些倦。正欲轉身。卻猝然。看到了清。

太液池煙波翠柳之畔。他一身銀白長衫立於風中。軟軟的風拂起他金冠下逸出的一縷烏黑的發。神態瀟瀟。若不是腰間那一根明黃絲絛表明他親王身份。一切。都宛若當年。

我有些意外的愕然。瑛嬪怯生生地退開兩步。卻是欣妃笑迎上去。打趣道:“許久不見王爺了。成了親有家室的人。可不比以往自在逍遙了。如今一左一右兩位側妃。若架住了你。可插翅也難逃了。”

一眾宮人被欣妃逗得一齊笑起來。玄清淡淡笑道:“欣妃最風趣不過。”

他側首看見立於欣妃身後的我。微微一怔。旋即欠身道:“淑妃也在此。許久不見了。淑妃可好。”

他那句“許久不見”叫我心生感慨。上一次見到他還是在玉隱出嫁那一日。距今也有**月多了。此後宮宴相見。不過是遠遠望上一眼。彼此各安而已。

我如常答他:“勞王爺掛心。本宮身體安康。不知王爺今日為何入宮。”

我的聲線與形容舉止完全符合宮規禮儀。並無一絲破綻。正如眼前的他一樣。“久未進宮。今日來給太後請安。”

我才欲開口。卻見他身側垂柳之後娉娉婷婷步出一位女子。口中道:“太液池邊風大。王爺還是披上披風吧。”語未歇。一件銀絲素錦披風已隨著一雙纖細的手輕巧落在他肩上。

那樣溫柔的語氣。那樣親密的舉止。仿佛天地間她隻能看見一個玄清而已。玄清微一側首。避過她要親自結上帶子的手。“多謝。”

她不以為意。隻溫軟笑道:“你我夫妻。王爺何必客氣。”

“你我夫妻”四個字出自她口中自然而微含得意的欣喜。原來能這樣光明正大地陪伴在他身邊。是那樣驕傲而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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